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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20年前,我的爱情长这样

随笔:20年前,我的爱情长这样



2001年4月28日,傍晚,赤峰火车站,出站口。

我忐忑地等着你,不敢到月台里面去接站。

你是最后一波出来的,见到你的瞬间,我僵住了,不能动弹,亦不能开口说话。

众目睽睽之下,你张开双臂,拥我入怀,那么自然,完全不似是此生第一次见面。你拥着我,手在我的后背摩挲,很久,很久!

我感知到心跳的频率不断增高,甚至,分不清是你的还是我的,奥,那个写了四年信的少年,那个男孩,跨越了遥远的千山万水,从他所读的大学倒站倒站再倒站,坐了两天三夜的火车硬座,此刻,来到了我的眼前,所有信件里面的文字在我眼前跳动,那么多那么多的文字,出自你的手,从见到你的字,到见到你的人,我期期艾艾了1000多个日日夜夜。

我不敢相信,你,会,真的来到我的眼前,来看我,来爱我!

五雷轰顶,对,就是这样的感觉,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真实的你,有温度的你,长发飘飘的你,你完完全全无视于我刻意地成熟干练的打扮,你开口称呼我:兔宝宝!

我们相拥着走向出租车,我俩都选择坐在后座,在恍惚中,把写信的人和身边的人一一对应,恩,可以对上号,是文字里那个熟悉的人,是信的开头写:见字如面,信的结尾写:笔下握手、灯下相拥的那个人。

这就心安了一些,防备就少了一些,一起吃晚饭,点了四个菜,你可真是饿坏了,完全不顾及形象,把大碗米饭刨个坑,把菜扒拉进碗里,伴随着呼啦呼啦的声响,转瞬间,碗就空了。

我一口也没有吃,第一次见面,吃像这样,太陌生了,太难看了,你,吃饱了,我结账,我们往四中胡同走,一路上,你不停的说话,你提出来要去书店看看燕子,我拒绝了,在思量,还要慎重考虑一下,是否把你介绍给我现实中的圈子。

你是单纯的,为了求证一份爱,一份纸上得来的爱,那么远的跑来找我,而我,非常小心的,一点一点来验证这份感情是一份值得我豁出自己整个现有世界来捍卫的真爱?还是一个荒唐可笑的见光死悲剧性事件?

从饭馆走到家,一路上,你拥着我,仰望星空,心有感慨,出口成诗,我必须承认,我喜欢你的才气,因为你吃相难看埋在心底的那点不愉快,渐渐消散。

回到房子里。

打开电视,电视里播放的节目是什么?

不知道,心思根本完全不在电视上。

橘色的灯光下,你捧起我的脸,仔细端详。

你的唇,蜻蜓点水,吻我的面颊,我轻轻的闭上眼睛,心,在颤栗!

你问:兔宝宝,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我答:是真的,我们终于见面了。

你松开我,转身,去卫生间,喊,老婆,哪一个是洗脚盆,

我的天,你如此笃定我是你的老婆?

你接来一盆温水,给我泡脚。

边搓揉边讲,你在火车上,和人聊你从甘肃金昌学校的实习基地出发到内蒙古赤峰寻找一个写了四年信的笔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哥说,你简直疯了,一定是被骗了,劝你回去,你说,一定是真的,我还有照片呢,对方哈哈一笑,也许是一个开照相馆的老头,照相馆里什么样的照片都有。

你说不可能,老头写不出来这样的信,再说,我们还通过电话,不是老头的声音,大哥说,这还不容易,打电话的时候,去找一个女的来应付你就可以了,总之,你要一万个小心,第一,做好找不到人的准备,第二,做好骗你钱财的准备……

有几个赤峰籍学生过来安慰你,她们说,自己也有交往笔友的经历,虽然都是无病而终,但是愿意相信这个事是真的,希望你的这个笔友,也就是我,这个人在现实世界上真的存在,并询问,我长的什么样,你说短发,很瘦,身高1.65米,她们几个说下车后,帮你一起找。

当火车停在河北隆化车站的时候,你从睡梦中惊醒,以为到了赤峰,提上包包,慌慌张张的往门口跑,幸好,赤峰籍的几个学生把你喊住,傻小子,这是隆化,还没到赤峰,快回来。

你自嘲的笑一笑,一路上,太紧张了,总担心坐过站,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为了攒钱买火车票,吃了俩月的馒头夹辣椒酱。
火车到了赤峰,那几个学生和你一起在站台上来来回回的寻觅我,没有找到,她们略失望,拖着行李走了,临分别,叮嘱你,不要着急,找不到人,立刻买票回家去。

你以为,你那么远的来了,我一定会去站台接你,可我,只是缩在出站口的栅栏旁,没有勇气进去,我不知道,这次见面是对还是错?你只有19岁,在读大学,而我,已经26,村姑+文盲,把此生最奢侈的灵魂之友,转变为相爱的人,对乎?错耶?

你,凭着热血沸腾的青春勇猛,认为真爱可以战胜一切阻碍,我在踌躇,我的年龄,是否允许我可以爱上一个小我七岁的大男孩?

你说,现在我们相爱,总好过,将来各自结婚生子之后,发现只有彼此才是此生最爱,那时候,再离婚,再结婚,那要伤害到多少人?

也有道理,想想就怕,惊出一身冷汗。

把脚擦干,我把你送到另一个为你准备好的房间去睡觉。

躺在床上,反复咀嚼,这是今生,第一次有人当面喊我兔宝宝,第一次有人喊我老婆,关键是你喊的那么自然,第一次有人给我泡脚……丝丝甜蜜,不断袭来,这一夜,我睡的踏实极了。

夜静谧,天微亮。

我像往常一样准时醒来,打开电视、VCD,先放了一盘迪克牛仔。又放了一首迪曲,我跟着蹦迪。这声音把你吵醒,你迷迷糊糊的过来把电视机关掉,回去继续睡,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公园打羽毛球,你说不去,困死了。

这是见面后的第二次不适应,我是一个爱运动的女孩,早晨起来不是去爬红山,就是去公园打羽毛球,然后逛早市,买菜……
看上去,你不是这样的习惯,转而又想,是不是坐火车太累了?

我自己出去溜达了一圈,买牛奶、老式面包。

回到家,你已经起来了,接过我手里的牛奶说,老婆,我来。

你去厨房热牛奶,我换鞋,洗手,你大喊,老婆,不好了,牛奶跑出来了,怎么办?

我赶紧跑过去,关掉火,把溢出来的牛奶擦掉。俩人一起吃早餐,我心里面有个小疙瘩,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做?奈何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看我,碍于情面,我嘴上什么也没有说。

此时,又想起来,你在呼市火车站转车,我委托了一位同学帮你提前买票,他从赤峰四中考到内蒙古工业大学,这位同学是我的顾客,和你同龄,你在甘肃工业大学,他在内工大,都是理工男,他在食堂请你吃饭。

送你上了火车之后,他给我打电话:郭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人,我见了,不咋地,很怪的一个人,我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不要太难过,做好见光死的准备。

我的内心,在激烈的撕扯,在信上,你是我的灵魂导师,你告诉我,这世界上有真爱,让我相信爱,接受爱,经营爱!
你鼓励我,趁年轻,做自己想做的事,是你信里的这句话,让我兑掉了生意很火的饭店,接手了一间小小的书店。
你在信里和我说,耐住寂寞,才会不寂寞……

眼前,你的生活能力,看上去,有点弱,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读了那么多的书,写了那么多的文章,竟然,连牛奶都不会热?

我对你的不满意,你一点都感知不到。

你,喜滋滋的,开启了专属你的博学模式,我像听天书一样,被吸引,不断地问,后来那?

上午,阳光洒进卧室,你摩挲着墙上贴着的大字报,喃喃地说,这些文字,在信里都出现过,现在看见贴在这里,很特别的感觉。

那时候,我喜欢把书上看到我认为美好的句子、名人名言、谚语等,抄下来,贴满房间的四面墙,我隔壁是一家批发纸张的门市,我用纸随便拿,我喜欢把一整张纸裁成四开,酒酣墨畅之际,左盘右旋,假装自己是在笔走龙蛇。

年少轻狂,跃然纸上,诸多不甘、美好梦想,倾泻字中。

那个时期,是我此生迄今为止,字,写的最好看的时候。

我说:非常非常感谢你来看我,换个角度,我是绝无可能去甘肃找你的,你我四年的友情,与我而言,异常珍贵,我知道,现在,向前走一步,把友情转变为爱情,这个杀伤力和破坏力是不可修复的!

我不想,亵渎这样一份纯粹的感情,我害怕现实的差距和世俗的眼光。不是我不喜欢你,不是我不爱你,是我担心,无缘做恋人的时候,会连同这份友情也同时失去。

人之一生,这样的挚友,又有几个?

你说,从小到现在,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乖孩子,五岁读小学,小学期间,文章就在报刊上发表,有很多很多的笔友,我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现在聊得来的也就剩下四五个。

你说,你分得清,友情和爱情的不同,自打春节收到我的大字报,在你的心里,平地响了一声炸雷,到你过生日那天和我表白,你用了四十天的时间,非常冷静的问了自己想要找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人。

你说,有一天,你坐在宿舍的下铺,拆我的信,信里掉出来几张照片,是我从广州寄给你的,里面有我的单人照,也有合影,你的同学问,谁的照片,你说我姐姐的,同学指着我身边的人,那这个就是你的姐夫了,你说,他才不是我姐夫,我是我姐夫。

你低声说,那一刻起,你知道,我终会嫁人,嫁给谁你不清楚,所以,你不敢等到毕业来看我,担心我结婚后才写信告诉你,甚至不敢等到暑假,因为我在元宵节期间切除了扁桃体,你担心我在最脆弱的时候,随便找个人嫁掉。

你在三月十二日晚上给我打电话,通宵电话,整整七个通宵电话。虽然,电话里,我们的关系已经微妙的在转变,但是我不稳定,所以,你把原本决定毕业后来看我的日程,提前到暑假,又提前到五一。

我说,写大字报的时候,是在除夕夜,很真实的情感表达,写出来,寄走,对我来说,就够了,唯一奢望的就是,这一生,不要失去联系,我是一个自小就缺爱的人,没有安全感,你是我唯一愿意敞开全部心扉倾诉喜怒哀乐的人。

自负的另一面,埋着深深的自卑,你读过那么多的书,文章写的那么好,我的基础知识太差,觉得自己不能匹配你的才华。

你说,兔宝宝,别人是从地平线上向山顶攀登,你是从海底深渊爬到岸上,来不及喘息,再向山顶爬去,你吃的苦太多了,现在有了我,就让我好好宠你、爱你!

你说,你知道,生活中,自己是个小白,你愿意学习,从最简单的煮牛奶、洗菜、切菜开始,你说这一切不是最难,最难的是,我是否愿意,遵从自己的内心世界,接受一个懂自己,爱自己,尊重自己的人?

懂我,尊重我,爱我,这些理由够不够?

你又说,兔宝宝,虽然我还小,可是我最害怕的事情,不是担心你不爱我,或者不接受我的爱,我担心,你和别人结婚之后,要么你主动不再写信给我了,要么你的丈夫不允许你写信给我了,要么等我也和别人结婚了,也是同样的情形,这样的结果,在你我的心里头,在你我未来各自的婚姻家庭里都是隐患,都是地雷。

让一个找到过灵魂伴侣的人放弃挚爱,走入一场为结婚而结婚的家庭旅程,是一场心灵的酷刑。

这时候,你把我抱在怀里,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说:兔宝宝,爱,本身并没有对错,这是有生又来,我第一次不听父母的安排,跑来找你,我一定要在你和别人结婚之前见你一面,否则,那将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你愿意一起和我来经营这份爱吗?

我愿意么?

这样的一份爱,降临到我的头上,我当然是拼命地愿意啊!

可是,为什么?

我心里头又是这么的打怵!

你刚刚过了19岁的生日,你一直都是生活在象牙塔里,我和你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你还在读书,我根本等不起啊,读书这条路,如果你愿意,可以读到30岁,你读书越多,我越是配不上你,未来的变数太多,而我,显然不可能背上书包去从初一读起,那么这份爱,看上去,似乎没法落地,经营,从何谈起?

还有,长相方面,瘦的像排骨,高度近视,这,我可真没有相中,你的笑声,用放浪形骸形容一点也不过分,电话里,你这么肆无忌惮的狂笑时,我都是把话筒拿的远远地,等你笑过了这阵子,再接着聊。

这些因素,导致我不敢领着你去见我的妹妹和我的朋友们,这几句话,我憋在心里,不忍心直说。不知道你看出来没有。

为了缓解尴尬,我把这几年有缘擦肩回眸的几个男孩情况一一当面告诉他。

第一个,原本就认识,是好朋友老公的两姨哥,厨师,好友说,我俩如果成了,四个人可以一起打麻将,过年了,可以一起回老家玩,我俩也可以自己自己开一个饭店……人品各方面都不错,在好友的撮合下,一起去带状公园散步,可能是太熟悉了,反正我是一点点感觉也没有,并且觉得很好笑,我就问了一个事情,我现在有个笔友,无话不谈,假如有一天,我和你真的结婚了,我申请保留和这个笔友继续交往的权利,可以吗?

他说,那不可能。

第二个,是一家电器维修店的老板,我开饭店的时候,厨房的排风扇坏了,找他去修,冰箱坏了也找他去修,就这样也处成了兄弟,他也经常呼朋引伴来我的饭店吃饭,我把和我一起住的李艳丽给他介绍,这下把他惹恼了,春节放假前,他把一封厚厚的信递给我,我一看,天啊,原来竟然偷偷的喜欢着我!

字写的真好,词也填的不错。认真考虑之后,我也问了一个事情,我现在有个笔友,每周一封信,给他写信,和收到他的信,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他在很远的地方,这一生可能都不会见面,将来的日子里,假如我嫁给你,你是否可以允许我半夜爬起来给他写信?

他说,那将是非常痛苦的感受吧,做不到,我说,那就对不起了,不能和他同通信,我也做不到。

这个男孩子写给我的信,在我搬到兰州的时候,还带着,珍藏着,虽然什么都没有开始,但是,在我情感世界如沙漠干涸的青春里,他给了我欣赏和认同。也给我了心动的感觉。原来,也有人曾经真心实意的喜欢过我,这是我用来安慰自己一直没有和同龄人谈过恋爱的理由。

第三个,是开门诊的马姐介绍的,彼时,我刚刚做过扁桃体摘除小手术。

那是我第八次没有回老家过年,元宵节,窗外,烟花绚烂,窗内,冷清孤单,没有人给我陪床,刚刚摘掉,嘴里含着冰块止血,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被子掉了,我当时就想,谁好心帮我把被子捡起来给我盖上,可是身边没有人,那会儿,我的嗓子发不出来声音,突然,好心酸,所有的伪装、坚强、一下子无影无踪,脆弱极了,心里想,怎么活成了这个样子?

要不,干脆找个人结婚吧,有个自己的家,身边有个人可以照顾生病的我,管他有没有爱情,爱情这玩意,小说里才有吧?

就这样,出院后,我不再拒绝别人的介绍,去马姐的诊所见了这个人,电业局的,他在不停地抽烟,这让我极度不舒服,剧烈的咳嗽,我的嗓子不好,对烟味特别敏感,但是,他似乎什么也觉察不到,我说我喜欢爬山,他说他有两套房子,我说我喜欢看书,写字,那时候我练硬笔书法,他说他有正式工作……

这种相亲,很怪,就像我牵一匹马,去集市上卖。对,就是被当做商品的感觉,难道医院里瞬间闪过要嫁人的决定是个错误?

第四个,他是一位中医,在四中胡同,有大大的院子,那时候,大家的主要通讯工具是BB机,他总是来我的书店翻书,回电话,很少聊天,他委托了教育局的康姨来说媒,凑巧,以前和我一起在赤峰陶瓷厂工作过的娟通过婚介和这个田医生处过,娟说:郭,趁早别开始,我去过他们家,他妈在我一进门就给我了一个下马威,端出来两大盆子脏衣服让我洗,我吓得吐了吐舌头。

后来,咱俩的儿子,身上出疹子,那会正闹非典,人心惶惶,不敢去医院,咱俩抱着去田医生家里看病,田医生那个阴阳怪气啊。这个算是后话。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说这下,你该明白,我为什么给你写大字报了吧。现实的圈子里,我想找一个和我年龄相仿,像你一样懂我的人,可是,太难了。

你说理解,这些人,你并不陌生,因为信里都写过。

我说,我需要一个可以通信的人,信,是我和这个世界沟通的桥梁,不然,我会窒息的,你说,我一辈子都可以写信给你,你愿意永远做我的树洞,如果你惹我生气了,我也可以写信给别人倾诉我的苦恼。

你说,兔宝宝,因为生命里出现了知己,导致你去寻找另一半的时候,潜意识里面有了框子,开出条件,打包捎带着通信的权力,这样的条件,你怎么会找得到男朋友呢,人对自己喜欢的人,都会有强烈的独占欲。

你又说,兔宝宝,你这么做很傻,你知道不知道,也许你因此错过了好姻缘。

不过,还是感谢那些和你擦肩而过的男孩子们,感谢他们把你留给我。

我说,有没有想过,你的家里会接受一个比你大七岁,只有读过小学,远隔一千多公里的农村女孩吗,你说,应该会尊重个人的选择,爸爸是毕业于兰大的大学生,非常民主,在二十多位的笔友回信中,爸爸特意嘱托让多多学习这位姐姐身上独立、坚强的品质,你说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们一定会像爱你一样来爱我的,我从小到大得不到的家人的爱,你父母都会给我的

我很感动。深深地感动!

随之,我叹了一口气,把我当做教育你的榜样是一回事,真要进你家的门,那恐怕又是另一回事?

我说:我家也有大学生,他谈了一个高中同学,同学走的专科,我们家就不同意,因为我哥是本科,就觉得不般配,愣是给捣鼓散了,要是他敢领回家一个大七岁的农村文盲女孩,我爹敢把他腿打断。

你说,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你家,你来找我,从兰州到呼市的火车票,还是爸爸帮忙买的,不同意归不同意,但是会尊重孩子的决定。

我说,我很羡慕,你出生在这么开通的一个家庭。

人的阶层,都是在努力的向上爬叉,你的爸爸在物质条件那么匮乏的情况下,在可以饿死人的年代,考上兰大那么好的大学,想必也是经过一大家人的努力,爹娘老子、兄弟姐妹从嘴里往下省钱,才供的出来一个大学生。你找我,对你的家庭而言,是往回走,我是农村户口,没有工作,没有学历,你要综合考量啊。

你说,爱情就是纯粹的爱情,不要附加那么些令人沉重的条件好吗?

以后,我教你读书方面,读好书,你教我生活。咱俩互补。

在我心里,你是一块蒙着灰尘的、未经雕琢的璞玉,别人眼中的你,是粗糙的石头,是假小子,那是别人不懂你,兔宝宝,我懂你,我比你自己更懂你!

这我承认,在我不确定我要什么和不要什么的时候,你总是一语中的。

在我最最美好的还不用认命的年龄里,我通过《红山晚报》,看到你的文章,你的那句“人要像一棵树一样,好好的活下去”,击中了我,我立刻提笔给你写信。

你在信里,不断地改变着我的认知,如果没有你,我会一直开饭店,因为开饭店挣钱多,可是我心里面有个声音在拼命的告诉我,想要离书近一点,想要看书,所以,听取了你的建议,我开了书店。

开饭店,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拐点,认识你,是一个意外,开书店又是另一个拐点。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苗苗,她说,郭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把那个小子领出来给我们看看,你不能一直藏在家里啊,我说,实在是拿不出手啊,苗苗催到,快点领到楼下书店来,我们在这等着,否则绝交了。

苗苗是我开书店的第一个顾客:她把校服系在腰上,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开口问,咦,换老板了,我说是,她问,“彗星撞地球这碟怎么租”,我心里一惊,我不知道怎么租,我才刚刚接手这家店,我冷静一下问她,你以前是怎么租的,她说,押金十块,一天租金两块,我答,现在也是这个价格。

就这样,她告诉我,哪个导演的作品好,必须要买《看电影》这本杂志,每期都要买,哪个作者的小说写得好,学生们愿意看,在我进货的时候,经常帮我看店。这样的交情,我不敢慢怠,我和你一起来到了书店。

书店里,我妹妹燕子、康姨、苗苗、小杨,还有一些其他顾客都在,我把你介绍给大家,你一一打过招呼。

苗苗和你同龄,你们都是属狗的,也不算陌生,因为我在信里面写过,我的世界里有个你,我相熟的顾客基本都知道,你俩聊了一阵子,苗苗放下一句话,你这只狗狗要永远对郭姐好,否则我饶不了你。

苗苗走后,康姨说,郭,听康姨劝,让人家孩子回去念书去,走,康姨带着你去看一个人,你不能找一个孩子,我给你介绍合适的对象,我说,康姨,我不去,他这么远来找我,我把他扔在书店,跟你去和别人相亲,这算什么事,康姨说,就当他来旅游了,你明天把他送走,我说不行,康姨急了,小郭,他是孩子,他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你这么大的人,你跟着他瞎闹?

康姨生气走了,小杨把我拉到门外,说,荣荣,我认识你三年了,我知道你最近做了嗓子的手术,我理解你想迫切的有个自己的家。

可是,这个小子不行,长相、谈吐、都不行,关键是岁数那么小,离得那么远,他什么时候才会给你一个家?你等他,等到三十多岁,他才二十出头,他在学校里找了年轻的女孩,到时候一脚把你踹开,不要你了,你咋办?你不能饥不择食啊?

至此,我很惊诧,原来,这份爱情的阻力,不是自你父母开始,而是我身边的人?

撕扯!

内心深处,激烈的撕扯!

大家说的都对,这一切,我也想过,反复在心里翻腾。

可是,就这样突然摊开来,很难堪,你第一次来到我的书店,就不得不面对大家的指指点点。

这一瞬间,我从未料到,我身边大部分人对你的不接受程度,连一点缓和斡旋的余地都没有,我是准备下楼来接受祝福的啊!

我难过的,蹲在书店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抱着头,忍着不哭。

你出来,也蹲在地上,轻轻地把我环抱在怀里,说,兔宝宝,不要难过,这才是开始,你放心,我接得住。后面还会有更多的阻力。我们要做好应对持久战的准备。陪我去买回程票吧。

啊,已经要回去了吗?

你说,火车上还要三天两夜的时间,来的时候,请假提前走了两天,回去再不能请假了,要上课的。

那走之前,陪我去爬一次红山,好吧。

2001年5月1日,咱俩,妹妹,还有几位书店的常客,大约十个人一起骑车去红山公园。

你骑车带着我,那是一辆白色的公主车,我坐上去,发现,你驾驭不了自行车,左摇右晃,罢了,打一个人力三轮祥子车吧,慢悠悠的,也不错。

到了公园,你采了一枝嫩黄色的迎春花送给我,拉着我的手,边走边聊,走到一片柳林中,坐下来。

柳芽悄悄绽放,湖水圈圈涟漪。

你诉说,你的第一段感情,同桌,她曾经相约着大家一起去烧烤,你家里不给钱,也不知道你要钱是去约会,你妈妈说,把那个烧烤有啥吃的,不如买上肉,家里炖着吃。别人都去了,就你没去,同桌生气了,就泡汤了。那是第一个令你心动的女孩。

第二段,电台广播上认识的,约着一起去看《泰坦尼克号》,散场时,你被电影里面的爱情感动的稀里哗啦,对方说,这电影她看过了,是和别的男孩子看的第一遍,并且,那个男孩在电影院的门口等着她。你说,当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熟透了的傻瓜。

第三段,大学里社团认识的,姓陈,有虎牙,其它细节记不住了。

第四段,是你的校友,兰州市三十三中,大你四届,是你大学里面的英语老师,她刚一毕业,就给你们代课,你那会在课堂上扎着辫子,不好好听课,趴在桌子上,她揪你的辫子,她很白,你们班的学生,给她一个绰号,白板。

这些,在你的心里,都产生过涟漪,也只是涟漪而已。你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仍然是很伤心,为一次次心动,一次次无果而伤心,我不停的给你递纸巾擦眼泪,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陪伴,这些人,信里面都出现过,我在信里鼓励你去求证,尤其是陈。

你说,迷恋了一阵子,却没有去求证的动力和勇气,一想到会被拒绝,就选择了退缩。

但是,兔宝宝,这次,是我豁出一切都要来求证的,你对我太重要,我的生命里面,不能没有你!

不管有着怎样的差距,我都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是你,别人只看见差距,看不见我们的灵魂相吸,看不见,那几百封信里面都写的什么,看不见我们带给彼此的滋养。

有些方面,我很幼稚,但是这份爱,我是深思熟虑了很久才做的决定,你做了我四年的姐姐,我不能接受别人做我的姐夫,我要成为我姐夫。在打电话表白的时候,我心里面就认定你是我的老婆,我很笃定,我有这个信心。

落日余晖,山野寂静,我心里,有个声音,在问自己,你到底害怕的是什么呢?和原有世界的决裂?这又不是第一次决裂,早在很多年,你就勇敢的走出家门,自己探索这个世界,一步一个趔趄,自打十一岁失学开始,从挖药材到捡蘑菇,从插秧妹到搬砖妹,从饭店老板到书店老板,你每走一步,你身边的人都是持反对意见的。

因为你做的事情,是她们没有经历过的,你每一步的变革,都颠覆了她们的观念,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那些,为你好的建议,不一定真的适用于你,远在天边的爱情,真的来了,为什么恐惧,为什么矛盾?为什么矜持?

眼前这个抱着你、宠着你、迁就着你的男孩,你爱不爱他?是碍于情面回应他的爱?还是不忍伤害他敷衍着他的温柔以待?

我闭上眼睛,默默地追问自己,再有三天,他就要离开了,要回去学校了,那我的态度?

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一份纯粹的爱情,爱情来了,我怎能退缩。

我大声对自己说,

同时也是对你说,

我爱你,臭狗狗,很爱,深爱,爱到骨髓里,爱到灵魂里,默默地爱了很久了,否则,何来大字报事件?不管前面的路,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愿意在有生之年,和你背靠背,一起来经营这份爱!命若在,爱就在!

我转过头,仰起脸,你温柔的低下头,颤抖着,四片唇激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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