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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律宾未完的马拉维危机:战后4年家人还不敢认尸?


2017年从马拉维撤离的一个家庭被揉皱的合影
2017年的5月中下旬,位处菲律宾南部明达瑙岛的马拉维市(Marawi)开始了长达五个月的武装冲突。伊斯兰恐怖组织马巫德集团(Mautegroup)与政府军的交火,让这个昔日熙来攘往的城市顿时成为废墟。居民或逃至外地的亲友家避难,或被暂时安置于邻近区域的庇护所。当时,菲律宾将在南部的明达瑙全岛实施戒严,管制范围远超过小小的马拉维市,引起社会一片哗然。

为了围堵该马巫德集团在马拉维之外的成员,以及其他同样正虎视眈眈的恐怖组织,政府不断延长该地区戒严的期限,最后时间从原先的60天一直拉长至2019年12月,才正式终止了这个在菲律宾史上的第三个戒严令。


冲突发生时布满马拉维的硝烟

然而戒严令解除之后,灾民并没有什么喘息的机会。由于新冠病毒疫情在2020年第一季度便已经蔓延至该地区,使得地方政府很快地又再度实施宵禁、设立检查哨,并成立巡逻队,这些举措皆与戒严期间政府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即便不少人诟病政府的作为,但政府在2019年初举办设立“邦萨摩洛穆斯林自治区”(Bangsamoro AutonomousRegion in Muslim Mindanao)的公投仍获得大多数民众支持,使其成功取代已经没有什么实质作用的明达瑙穆斯林自治区(Autonomous Region in Muslim Mindanao)。摩洛伊斯兰解放阵线(Moro Islamic Liberation Front)作为过去十多年来菲律宾境内势力最大的伊斯兰武装组织,在2014年与政府所签订的和平协议基础上,接掌邦萨摩洛过渡管理局(BangsamoroTransition Authority)。除了摩洛伊斯兰解放阵线主席穆拉德·亚伯拉罕(Murad Ibrahim)就任首席临时部长之外,管理局其他80名成员中共有41位阵线代表。



2017年10月菲律宾军方收复马拉维

这种收编叛乱分子为政府所用的举动并不是新的创举。菲律宾政府早在1990年代便与当时势力庞大的摩洛民族解放阵线签订和平协议,并于1996年设立明达瑙穆斯林自治区。当时,虽然明达瑙传统政治家族最初多半支持该自治区的成立,不过在当权者并未能持续与各据一方的不同氏族保持良好关系的情况下,暴力与冲突事件仍层出不穷,于是该自治区最后便显得名存实亡。

事隔多年,新的自治区是否能够解决明达瑙冲突的议题再度浮上台面。菲政府虽强调邦萨摩洛穆斯林自治区给予地方的自治权限将会更为充裕,对此抱有怀疑态度的人并不在少数。

相关数据显示,邦萨摩洛穆斯林自治区成立之后的冲突事件虽然已经较前几年减少,这些冲突却多半是阵线成员或是其所属的氏族因土地争议等问题所造成,这样的倾向让人们对于自治区的这些新当权者有所疑虑。


战后马拉维的破墙残垣

再者,邦萨摩洛过渡管理局原定于2020年中旬举办自治区选举,这是该机构之所以存在的主要目的。然而在疫情的影响下,选举不但没有在去年办成,当局甚至宣布将会延至2025年再行办理,此举明显引起民众的不满情绪。他们忧心新的制度不仅无法解决国内伊斯兰极端组织的问题,当权者本身可能也仍持续会是冲突的根源之一。

如果暴力继续笼罩在明达瑙土地上,吞噬着人民向往的平静生活,自治与选举真的会带来新的改变吗?


邦萨摩洛地区冲突事件数量统计表

暴力显然并不会因为自治区的成立便突然消失,而其后续所产生的效应也从来都不是在冲突的当下就能够预见。

之前,隶属于菲律宾警方的犯罪实验室公开向民众呼吁,若有亲人在2017年的马拉维恐怖攻击事件中失踪,政府希望他们可以主动提供DNA样本作比对用途。这是因为他们四年前在马拉维发现有470具无法辨识身份的遗体,不过截至目前为止,仅有124名家属主动前来要求协寻,而他们最后也只成功找到4个人的真实身份,并将其遗体归还给家人。



看起来像是返回石器时代的马拉维市区

事实上,造成辨识工作困难的原因,与马拉维这座城市的历史脱离不了关联。作为明达瑙北部规模最大的商贸城市,马拉维除了是马拉瑙人(Maranao)的主要聚居地,其多元宗教及族裔的人口组成背景提供了某种程度的安全保障,让曾是周遭省份人民在躲避武装冲突的时候会选择的落脚处之一。像是1973年苏禄省霍洛市(Jolo也有译为和乐)的恐怖攻击、摩洛民族解放阵线于1973至1986年与政府军的交火,以及摩洛伊斯兰解放阵线在2000年前后所挑起的战火,这些冲突都带着为数众多且流离失所的难民纷纷逃来马拉维。


2017年与马巫德集团的冲突中,一群志愿者抬走于路边发现的一具尸体。

武装冲突最高峰的时候,马拉维周边曾有过四个难民营,收容超过15000个家庭,更吸引不少人道救援的国际组织在当地设立办公室。汇聚到马拉维的难民实际上远比这个数字还来得多,这是因为有不少人民是为了投靠亲友前来,他们顶多只在刚抵达马拉维的前一两周入住难民营。有些人会在亲友无法提供足够的支持时,才又再次短暂地入住难民营,以换取生存所需的援助。

时至今日,我们还能够在城市的周边看见那些或许早已被遗忘的难民营遗迹,不过不该忘却的是那些因逃避烽火而来到马拉维的人民。许多人凭借着氏族与亲友网络或在此流连忘返,或因而落地生根,他们的生命历程与马拉维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座城市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日常景象。


2017年,马拉维,一位母亲在小孩的遗体旁悲伤哭泣,其孩子遭流弹击中身亡。

正是因为如此,不难想象当马拉维恐怖攻击事件发生之后,要追踪、辨识死亡及失踪人口有多么困难。首先,当地人群的流动迁徙本来便属复杂,他们也不见得就是马拉维或邻近城镇的原居民。许多人在被迫迁离开之后,因为戒严及疫情的关系几乎无法自由的移动,更不要想能够再次回到马拉维这个昔日曾提供众多人民庇护的去处。


2019年,一辆废弃在马拉维、布满弹孔的车子。

马拉维当地人群的流动迁徙本来便属复杂,这让马拉维恐怖攻击事件发生之后,要追踪、辨识死亡及失踪人口变得更加困难。

此外,除了商贸枢纽以及是过去许多难民去处的特征,马拉维这座城市浓厚的伊斯兰色彩,同样是让警方这项工作显得艰难重重的因素。由于马拉瑙族是菲律宾境内人数最多的穆斯林族群,马拉维除了有明达瑙地区最大的清真寺之外,位处于该城市的明达瑙国立大学(Mindanao State University)堪称是培育菲律宾穆斯林人才的重镇之一。


2021年,马拉维一处废弃房子内的景象。

在2017年的恐怖攻击之前,许多明达瑙传统的政治氏族会特地将年轻人送往马拉维读书深造。一方面,相较于其他地区的动荡不稳定,孩童在马拉维的教育较不会有被迫中断的可能。另一方面,马拉维的清真寺与伊斯兰学校(madrasah)往往被视为是相当具有批判意识的交流场所,不仅教育出传统领袖与政治人物,也同样提供了青年讨论改革及反抗的空间。在这样的条件下,马拉维便被某些人认为是养成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的温床。


马拉维某处墙壁上醒目的ISIS涂鸦

在过去这四年间请求警方协寻失踪亲友的案例中,便有人不但没有因此找到家人,随后更被指控为亲伊斯兰国(ISIS)的恐怖分子。即便警方再三强调,搜集DNA的工作并不是要藉此对生者展开身家背景的调查,像是这样的例子无疑再度触动了人民的敏感神经,他们惧怕反而因此惹祸上身。

这个现象不只是影响到武装冲突期间的失踪人口议题而已,它更直接影响到人们决定是否返家,甚至是重新建立家园的问题。


2021年5月,驻守在当地的军警。

对于许多四散菲律宾各地的难民来说,马拉维恐怖攻击事件之后的返家路途迢迢。由于当地军警管制仍相当严明,有些人根本不敢再回到马拉维。也有些尝试要回去的人,在财源等条件捉襟见肘的情况下,短时间仍难以看见愿望成真的可能。

虽然菲律宾政府这些年来一直表示将有大笔预算投入至马拉维的重建计划,同时还包括有外国援助的支持,不过多半仍是以公有土地上的政府基础建设修缮为主。因为马拉维与邻近区域的土地私有产权比例高,即使也同样有部分提供民众入住的永久屋正在兴建中,政府一般会先与地主商借私有地进行工程,后续的规划并未明朗。


2021年5月,一位马拉维当地居民在头上挂着牌子,表示“被撤离者的命很重要。”

4年过去了,菲律宾政府仍不愿意针对失踪人口发给死亡证明,颠沛流离的人民也还正在为了找寻自己的家而挣扎着。曾经有不少人认为有了自治区便能够迎来稳定平顺的未来,但是在面对无法轻易摆脱的暴力遗绪时,或许真正重要的是要先问那是谁的“自治”,又是什么样的“自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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