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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特供——罗曼蒂克消亡史,消失的菲律滨左翼

写在前面:大家好,我是Aufheben,今天这篇文章是我对菲律滨一段历史上相当「隐晦」历史的小小感悟,预计不会有太多读者喜欢,毕竟马尼拉华人读者群大部分要么喜欢看点「刺激」的要么就喜欢看点接地气的内容,作为忙碌生活、工作之余消遣,无可厚非。不过对阿本来说写作也是消遣,我不靠着赚钱,也不靠写作吸引眼球,我更喜欢写我所喜欢的内容,我谈论我感兴趣的话题。今天这篇关于菲律滨左派的「罗曼蒂克消亡史」也同样送给那个渐行渐远的时代吧。

马尼拉进入了雨季,在进入雨季的第二天,7月12日,著名捷克裔法国流亡作家,一生总与诺贝尔奖失之交臂的——米兰昆德拉去世了,时年94岁。但是谈起他和他的作品甚至于那个全球左派还很强势的时代,似乎就像是前一天还是旱季,今天,那种酷热似乎瞬间被暴雨雷电笼罩下的雨季所吞没,迅速被遗忘。但是在当中还有一串阴影,这串阴影让我们总是忍不住去怀旧去追忆过去。但是回过神来,又发现似乎那个时代已经离我们太过于遥远了,遥远到以至于人们想不起事件与事件的关联,更想不起这个人还活着。很多朋友昨天的第一反应是,昆德拉竟然还活着?的确,他和他的时代都像是隐遁进入迷雾当中,尤其是在世界开始逐步进入新的秩序的前夜,这些历史吉祥物的退场似乎也有一些「深意」或者「隐喻」。今天要谈论的这

段菲律滨的往事,其实比世界不记得米兰昆德拉,只有在他去世才想起他更加富有戏剧性。菲律滨曾经也是左翼运动风起云涌的时代……




米兰昆德拉去世,他老人家也在给旧时代送别

多年以后当菲律滨左翼政党在2022大选中接近于颗粒无收,菲律滨左翼政党仅存的独苗——社会党总统候选人莱迪·德古兹曼 (Leody de Guzman) 只获得了 0.2% 的选票。左翼政党在「政党名单」制度下勉强获得了三个席位的时候,会想起,当年连教会神父、修女和修道院女学生都可以像引用《圣经》一样引用格雷罗的《菲律滨社会与革命》的那个70年代,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因此加入了山上的新人民军。(顺道说一句,而在过去的选举中,左翼政党可以获得九个或更多席位。)饱受争议的菲共创始人——西松也在2022年12月去世,西松(化名「阿马多·格雷罗」或「挚爱的战士」)。新人民军从70年代老马可仕独裁统治时代的近三万士兵缩小到如今几百人人的规模。


2022年,社会党总统候选人莱迪·德古兹曼 (Leody de Guzman) 只获得了 0.2% 的选票。

其实这是一段颇为玄幻的历史,也是不论中菲都三缄其口,不太喜欢谈论的一段历史。就好像是刚去世的昆德拉一样,菲律滨左翼运动到了今天,只有在上帝宣判死亡的时刻,才让人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尽管多年以前是如此声势浩大。其实菲律滨左翼运动的崩解无外乎三个部分的原因:输出革命年代伴随冷战结束,菲共自身的清洗以及菲律滨政府的土地改革从根源上斩断了左翼在菲律滨的土壤。小马可仕也完成了父亲时代的夙愿——基本可以宣布菲律滨场大数十年的「共缠著雨叛乱」结束了。

窘迫——旧世界「一夜间」轰然崩塌

70年代菲律滨的社会革命的外部基础实际上来自于冷战,在冷战格局下,中苏尽管对立,但是都在蠢蠢欲动。世界革命热潮如火如荼,大有20年代列宁、托洛茨基同志清扫地球的盛景。结果一夜间地缘政治巨变,突然使菲共-新人民军的外援都不玩了。换句话说,地缘政治使菲共-新人民军连本身在菲律滨群岛的存在变得无关紧要。1991苏联解体,柏林墙1989 年倒塌。而菲共领袖——西松等人的心目中那个共产中锅,那个被视为革命乌托邦的,热土的北方近邻,也逐渐抛弃了老旧、陈旧的意识形态,转而支持某种资本主义的实用性。一种:「我不在乎黑猫白猫,只要能抓到老鼠就行。」而中国也从一个贫穷的第三世界国家转变为一个全球经济超级大国。没有外援的西松只能目送菲共-新人民军逐渐变成没有任何外国势力感兴趣的组织。对于菲律滨左翼运动来说,这完全是旧世界在一夜之间崩塌,自己成为了最大输家。


2022年12月,人民军精神领袖去世,但是事实上菲律滨年轻人早就不知道谁是西松

面对危机,昏招频出

在内部臭名昭著的「阿霍斯行动」下,该组织在 20 世纪 80 年代对其成员和红色战士实施了非自愿失踪和处决,仅仅是因为怀疑他们是 DPA(深度渗透特工)。因此菲共在社会革命中对人权的承诺被证明是一个赤裸裸的骗局。你如此对待你的同志,又会如何对待你的人民呢?这不仅是帝国主义势力的灵魂拷问,也是菲律滨人的灵魂拷问。


时代的弃儿,不合时宜的菲律滨过客——西松

并且相关解密资料、当事人回忆录还显示:菲共-新人民军是1971年马尼拉米兰达广场爆炸案的真正幕后黑手。据消息人士和目击者称,革命者西松下令对米兰达广场的自由党集会进行爆炸。认为可以把事情归咎于老马可仕,引起的镇压将使温和的反对派变得激进,为革命产生更多的战士和干部。这些资料的来源包括前 PMA 毕业生、前 NPA (新人民军)叛逃者维克多·科普斯 (Victor Corpus) 中尉,以及菲共前官员领导、记者兼《马尼拉时报》专栏作家里戈贝托·蒂格劳 (Rigoberto Tiglao)等都证实了西松是这起恐怖事件幕后黑手。

要知道,在很早之前,NPA新人民军在菲律滨人眼中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叛乱组织」。70年代,在人们的想象中,尤其是在激进的年轻人中,NPA有着颇为神话般的地位。但是NPA自己的作为将他完全带下神坛。


1971年,马尼拉米兰达广场爆炸案,也是老马宣布「戒严令」的开始。

然而,除了外部事件之外,左派也是其自身意识形态教条主义的受害者。1986 年科里·阿基诺夫人 (Cory Aquino) 当选总统后,菲律滨奉行民族主义、和排外意识形态,温和的左派竟然成为了菲律滨国内垄断集团的盟友。因为他们反对向老马一样大规模开放经济和接受外国公司的更多竞争。左翼在他们的想法中,把这种与寡头结盟的行为,合理化为与「民族主义资产阶级」建立统一战线。很快自由党政府和左翼支持者们就为他们近乎荒谬政治和经济计划进行了直接的买单。菲律滨的经济也正式进入漫长的「艰难探索时分」。例如,左派和自由党政府曾经的大规模呼吁工业国有化。问题是一个连LRT-1都经营不好的政府,就因为结束了「独裁者」接手政府,就指望去这帮人经营钢铁和电讯公司吗?事实上这种后遗症充斥着外国人在菲律滨经商的每一个痛点,包括如今依然存在的——对外资的限制、以及低效率的国有化企业,比如NINA机场。菲律滨人可以说是,「正因为每天都经历国家无能和腐败。人们也真正看到了左派国家愿景的完全破产。」所以在2007年开始,菲律滨又重新开始把这些公共事业逐渐私有化,就连NINA机场也即将私有化。

菲律滨政府——斩断革命的根基

会被煽动起来的人,通常不是最赤贫的人,而是社会组织最薄弱的一群人。最缺乏自发秩序的一群人。菲律滨70年代面临的是失地背井离乡的农民和城市中产的「叛乱」,一开始社会最底层,最贫穷人口就不曾参与其中。菲律滨政府在结束老马可仕统治后,于1987年开始的土地改革,虽然存在令人诟病的设计和执行上存在缺陷。事实上,导致这场号称「全面的土地改革」并未提高农业生产力、使农民摆脱贫困,但作为土地分配方案是成功的。世界银行宣布该国的土地改革计划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土地分配计划,已实现目标的70%。


西松名著《Philippine Society and Revolution》菲律滨社会与革命

菲律滨的农民,因为土地改革,很多贫困的佃农都拥有了一小块土地,革命左派不能再喊「土地归无地者」。他们对这个国家「半封建」的分析变得完全脱离了现实。而另一个计划则是有条件现金转移计划,该计划直接向最贫困的贫困家庭和边缘化家庭进行现金援助。它是在前总统格洛丽亚·马卡帕加尔·阿罗约领导下启动的,在前总统贝尼尼奥·埃奎诺三世领导下扩大的,并在前总统罗德里戈·杜特地领导下编入法律。该计划的受益家庭超过 400 万户。

菲律滨的诸侯政治,轮流坐庄的家族政治更是直接助长了菲律滨政治结构的稳固。国家之所以动荡并不是因为贫困这一个原因,菲律滨的动荡时代反而是相对繁荣的时代兴起的萌芽。动荡是因为社会的「原子化」,产生了革命者。而菲律滨政府的一系列政策和措施确实是扼杀了社会革命的土壤和萌芽。好像是燃烧反应隔绝了氧气,就自动熄灭了一样。而所谓菲律滨的左派就像是昆德拉和那本《轻》,包含了对上一个时代的呼唤,但是已经无发音器年轻人的真正共鸣。左派的那些理论,那些分析、解释世界的方法,似乎已经过时。世界确实回到了「需要重新解释」的时刻。世界像是雨季和旱季的循环,人们在苦闷中寻找着无可奈何的解脱,结果「啪」的一下,最炎热的时代结束了,一切都不再被记起……



菲律滨左派,就一颗石头扔进水里,一阵响动后,连余波也看不见了

然而左派的消亡为小马可仕总统提供了非常有利的政治条件,这是一个菲律滨历史上极为少见的可以真正追求发展且无需应对国家内部安全威胁的历史性机遇。即使是是老杜时代依然有ISIS的叛乱,但是随着《邦萨摩罗自治和平协议》的签署,摩洛叛乱这一内部安全威胁已基本得到化解。菲左派的消亡,意味着对菲律滨认知中「反外国、反资本主义、反市场思想」的政治支持正在骤然减少。说实在的,菲国的政治天平从来没有如此靠近支持经济发展和亲市场改革的政治势力一方。

上一个时代早已经结束,但是它的余波仍然在时不时提醒我们,这是我们经历过的足迹,我们也困在其中,另一方面又在等待新世界秩序、格局的降临。感谢你耐心看完这篇冷门、不是所有人都会阅读的主题,如果喜欢请点个赞。如果大家对陌生而冷门的菲律滨历史感兴趣,以后会常写。


理想主义者?还是已经沦为恐怖主义的NPA新人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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