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四九寒潮来袭时,社区梅园里的数排腊梅花反而凌寒开放了,它们最早释放着春天的气息。家人拍了许多视频和图片,要把这份喜悦与我一同分享。
我故乡的文苑社区毗邻小城最高学府高级中学,社区东西南北分为四部分,分别以梅园丶兰园丶菊园和竹园冠名,整个四君子,倒也雅致,足见开发商的用心。梅园里多栽各种梅花;菊园里每到秋季则会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菊花;竹园里栽植了不同的竹子,恰似潇湘馆;只是这兰园却牵强附会了,栽植更多的是广玉兰,只有在业主的阳台上才可看到盆里的兰花。我就住在梅园,所以每年冬天,少不了有梅花相伴。
社区梅园里每栋楼房前後的绿化坛里都植有一排梅花树,品种主要有腊梅和红梅,腊梅又有白色和浅黄色的。隆冬腊月梅花盛开,顾名思义腊梅吧,腊梅也叫蜡梅,是因为开蜡黄色的梅花吧。至於白色的腊梅,像是树上的点点雪花,难怪有诗:“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
每年腊八节後,父母都在为过年做准备了。我每天晨昏照常在梅园散步或慢跑,有时停下,欣赏这树树春色,腊梅沁入骨髓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社区,吮吸着它便心旷神怡了。王安石诗云: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社区里暗香浮动,林逋又诗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即使是在社区的楼上,只要打开阳台的窗户不拒绝清新空气,就可享受腊梅赐予的奇香。奇香,奇在她淡然而浸入肺腑的自然之气。再高档的香水,也散发不出如此销魂的香味儿来。花香千万种,唯腊梅才具备这等天香。圣洁,不惧严寒者,才配如斯。梅是女性之花,很多女士愿以梅为名,寄寓志向,是梅的幸,也是人的幸。花人两相映,自然才美,生物才活,人类才安生。我更钦佩这纤纤弱枝竟能开放出刚骨气节的花儿来。
回想农村的时光,那时家境贫寒,全村也没有几树梅花,只有三奶家的後院藏着一株腊梅,冬季开放奇香无比。她家的後院连着水田,并有矮院墙阻隔,在矮墙上植有密不透缝的丛生荆棘,想偷进去比蜀道还难。只有在过年的时节,家里的大人们去向三奶索求,才可以得到几枝开放着蜡黄色小花朵,散发着暗香的腊梅,然後把一缕春色带回家中,插入盛水的瓶中萌动,作为过年的一项年货,不时地嗅上几鼻,整个年就过去了。所以与其说这棵梅树是三奶家的,还不如说它的喜气是全村的,三奶是在为全村人看守并积蓄着这一树沁香。
後来进城,在没有梅花欣赏的岁月,我从新华书店里买回了一幅红梅迎春图,挂在堂屋的墙壁上,不时瞄上几眼,算作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吧。
一次游玩,得知醉翁亭里有棵欧阳修手植的千年梅花树,於是每年的正月初九琅琊庙会,我都要去琅琊山,倒不是凑热闹赶庙会,而是门票便宜可以去醉翁亭赏梅,关键是正值梅花盛开的时候。这是一树饱经沧桑的古梅,以前见到的梅花都是荆条状的灌木丛树,而这是一棵独自凌寒矗立的树,在梅树中算是一棵参天古树了。雪白的花瓣开满了一树,片片随风而落,真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游人们或拍照,或议论,或凝视,看风景,看门道,看热闹的皆有之。是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欧阳文忠公,抒发了“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的与民同乐的情怀,我不禁感叹:好大一棵梅花树!
前年冬天,我居在家中,足不出园,就可以欣赏到这棵棵满树的梅花,享用着它扑鼻的香气。我才人到中年,而我的父母则是经历了一生的磨难,才能在这晚年最後的时光,安心地欣赏到这开得正浓正艳的梅花,而我的孩子们对这一树树盛开的腊梅,恐怕是熟视无睹了,她们对纸上的“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文字含义的理解,没有经过躬行,毕竟是肤浅的。在社区散步赏梅的大多是中老年人,有的是青丝变白发了,他们饱尝了人间疾苦,也许感觉,开在枝头的不是腊梅,而是自己的人生写照——梅花香自苦寒来。他们似乎不是在赏梅,好像在寻觅今年最早的春色,更多的是在与梅花进行心灵的对白。万物是皆可对话的,信则有。不信则无,腊梅只是梅花,不过是一种自然之物,而非心有灵犀的知音。
看到这盛世怒放的梅花,安居在社区华府的幸福人们,我觉得生活似这馨香的腊梅,缕缕绵长,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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