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参加诗社应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每次翻阅《红楼梦》大观园结“海棠诗社”,黛丶钗丶湘云争锋斗胜;宝玉二少爱厮混,当然欢天喜地;三春姐妹跟着起哄,搞得焦头烂额;戆丫头香菱着了迷,连做梦也在押韵;寡嫂李纨老成持重,一边吟唱一边当仲裁(不枉表字“宫裁”),还拉拢俗不可耐的“财主”王凤姐当“赞助人”撑腰。作者犹恐场面不够堂皇,又特地请出一群外戚薛宝琴丶邢岫烟丶李纹……来客串登场助阵。
看这孤男群雌,写诗填词对联,个个文如其人,荡气回肠之馀,总深深羡慕曹雪芹惊华绝艳;再想起老天爷竟不假年,让他好好写完这部精妙绝伦的第一才子书,而像花旗国土皇帝特烂铺这种人渣,却烂而不僵,还继续干着全国性招摇撞骗勾当……每次想到这里,就免不了掷卷三叹!
醺老儿幸蒙弄潮儿兄指引,加盟南瀛吟社,终能亲尝参加诗社的乐趣。直到醺老儿离菲退隐,南瀛一共有过三任社座。他们都是大忙人,却都能拨冗,以各自的独特风格,把吟社领导得有声有色,头头是道。
创社社长悟真兄恒常对着青茶古董(手抄本《道德经》,跟李聃老儿原文一字不差)清修打坐,慎行之馀,精神上引航社友在静虚界中,寻觅诗境,以期达到有诗就是无诗;领导手法,完全付合佛道哲学;社友个个无诗也是有诗,大成等於小成,心平气和。
第二任社座老弄兄,商业连锁店一而再丶再而三丶三而四……商馀犹能以身作则,大刀阔斧,登高攘臂,连醺老儿这种懒虫都一再响应,馀众可想而知。他的领导方式,像资本主义:我开业,大家投资,一齐热闹。
第三任社座农夫兄,当年全菲SM超巿花生酱都由他的工厂供给,这只是他事业的一小部份。农夫兄不愧国家级数学人才,采用自古现成的“诗钟社课”,按月落力推广,鼓励“人人有份”,领导作风酷似社会主义。
二
善用诗钟丶社课当然是件好事,但一次是新,再次不怎麽,三次……诗材难免有穷有尽。须知南瀛毕竟有十多年历史了,总会碰到社课重复。
举个例子:每年六月课题常常跟端午节有关。醺老儿第一次分析,古人不是拍屈原的马屁,就是责备他不该跳水当“自了汉”,索尽枯肠,发现新论调:他不该因为“举世皆醉”而投江。不如从善如流,赶快去买酒!
面对老话题,谋求突破,发现新创意,就像“旧瓶装新酒”!
可是再新的酒,也会随着岁月转陈。近几年前碰到这样诗钟:“咏‘屈原’,嵌‘浊醒’,眼吊二唱。”意思是写对联,再拍屈大夫马屁(或是怪他),把“浊丶醒”两字嵌入上下联第二字位(“燕颔格”)。醺老儿沿着旧思路,换换新字眼,竟得联两则:
皆浊不仁轻生笨
独醒无趣共醉强
怨浊沉流徒送命
求醒拒醉枉投胎
正在沾沾自喜,逸峰兄传来功课,一问一答,大气磅礴胜过任何创意:
潮浊汨罗谁救楚?
魂醒阆苑政亡秦!
赞叹未完,老顽童也传来他的妙想,一答一问:
世浊该来开浴馆!
君醒怎去喂江鱼?
老顽童似乎几时无刻在异想天开。多年前他填《水调歌头·端午有感》有词句:“……\屈原投汨命断,\傻事动人寰。\临跳未闻自缚,\亦未层层包叶,\与粽子何关?!……”如今又发奇想,却令醺老儿暗觉好笑:
这小子平时最恨小日本鬼子,这回“开浴馆”想法,却有点像那些矮鬼!
偶而出现创意深刻的社课,效果必定相当可观。记得有一课:“选择不少於60字词牌,为自己的笔名填词。”
悟真师兄填出《一剪梅》,不多不少60字,词如其人,如幻如真:
《一剪梅》/悟真
天地悠悠万物缤。
道法神神,佛法仁仁。
粗茶淡饭入红尘。
应是身贫,最是身贫。
绿水青山处处亲。
草亦春春,海亦粼粼。
修成菩萨变成人,
梦幻如真,梦幻求真。
三
紧跟着悟真师兄,老顽童这捣蛋鬼也“返步”(把完全相同的韵倒过来押)一阕,也是词如其人,古怪精灵:
返步奉和悟真兄
《一剪梅·顽童写照》/老顽童
你说讹来我说真。
对口人人,对镜粼粼。
常将炎夏辩成春。
惹气恭亲,惹事恭亲。
弄鬼调皮计不贫。
祸化为尘,戾化为仁。
滑稽跳脱爱装神,
花样缤缤,花巧缤缤。
逸峰兄的《临江仙》亦复词如其人,儒厚敦崇:
《临江仙·赋逸玑峰》/逸峰
浪迹天涯栖北国,锺情白雪丹枫。
毕生庸碌苦无功。
打油羞笨拙,属意韵芳丛。
八十春秋缘未尽,馀年逸赋玑峰。
寒窗最惜晚霞红。
牵怀尘邈事,愚钝一痴翁。
拜读逸峰兄的《赋逸玑峰》,不但佩服他的耆哲雅士风采,也深深自感惭愧!可不是?同样退隐红枫国,他精选落矶山风景区,醺老儿却为了买酒方便,栖息最大城市多伦多!既闻佳音,难免附庸风雅一下:
返步奉和逸峰兄
《临江仙·“夫子”自道》/醺人
未悔生平无寸进,豁然开朗醺翁!
茅台大曲状元红,
渡人如巨缆,包管抵巅峰!
别理何方杨柳岸,梅花或紫荆丛。
几分酒竟几分功。
稚龄椰下醒,临老醉红枫!
由此可见,社课出题如果够创意,自然满堂文采飞扬,连醺老儿也难免蝇附骥尾了。正是:
戏笔欣和真社座
醺人返步逸峰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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