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信不信由你,第一次碰到弄潮儿兄,是一个不适合喝酒的场合。非但如此,醺人根本就不认识他。那天约了朋友出去喝酒,半途中朋友突然说,他的朋友不幸家有丧事,想顺路探慰拜奠,问醺人可否在车里稍候一下。醺人不想窝在车厢里,而且听人说过他的朋友是性情中人,就陪他一起去了。朋友的朋友,正是弄潮儿兄。
执手看着弄兄的泪眼告辞时,他说:“将来什麽时候有空……”大有另约後会之意。
醺人一向乾脆,就问:“你喝不喝酒?”暗自打定了主意,答案若是不,就打发他去找父亲。反正约会我父子,除了谈文论诗,绝对不会有什麽别的好事!而天花乱坠这门功夫,父亲比醺人扎实得多。谁知他说:“喝!当然喝!你喝多少我也喝多少,好不好?”
当然好!就这样打开一段创世纪的交情。老弄兄真够朋友,交往以来,为醺人醉了无数次,有一两回还不省人事!而说起来惭愧,老儿竟从未为他醉过。醺老儿虽深表同情,但天地良心,自问并无愧疚之感,规矩是他自己定的:“你喝多少我也喝多少!”
几年後醺人介绍逸峰兄参加南瀛吟社,老弄兄写藏头诗欢迎:
《欢迎逸峰诗翁加盟》/ 弄潮儿
——填藏头诗迎新
欢乐灯花织锦心,
迎晨喜鹊报佳音。
逸才隐遁乡情厚,
峰岑相连窗谊深。
诗笔清新鸣玉笛,
翁怀宽广抚瑶琴。
加菲海角天涯远,
盟友倾杯共唱吟。
信不信由你,老弄兄连逸峰兄是高是矮,是肥是瘦,是富是贫……都一无所知,就凭醺人一句:“他是一把好手。”二话不说,诗就出笼。像这样的人,你不找他喝酒找谁?
二
信不信由你,像上面那种诗,老弄兄想写多少,就有多少。
老弄兄跟荷西黎刹Jose Rizal一样,属双子座Gemini。西洋相书说,属这星座的人,都多才多艺,反应灵敏,口若悬河,热情似火,交游广阔……却有一个共同的缺点:
不能集中精神,喜欢同时做好几件事,而且每件都只维持三分钟热度。据说,如果他们专注起来做一项,绝对有能力在蜀山栈道盖一座金字塔。
这说法应该不假:黎刹能说十几种语言,就没一样精得能编字典;他学医,只医好母亲的老花眼,未闻如何像逸峰兄悬壶济世过;他喜欢写作,写诗无数,辞藻虽美却大部份言之无物,属无病呻吟;他在西班牙学过剑击,又从未杀过一个坏人,也没跟人决斗,甚至没参加过任何运动会……可是,他最後专注集中全力,投身解救民族的神圣唤醒工作,终於写出两部超水准的长篇小说,一首不朽的绝命诗,本身也被同胞尊称为菲律滨国父。
醺老儿不知老弄兄能不能盖金字塔,但写诗嘛,小事一件!理由很简单:一般相书只列出双子的种种优点。深奥一点的相书却进一步分析,双子座人士,百般花样都会一些,但投入深浅可不一样。他们本身倾向,比较偏重文艺。事实证明除了黎刹和老弄兄,南瀛竹草丶文联庄良有丶书画家曾月治……也是双子座;而统计学显示,影艺演员人数双子座也占第二,仅次於最爱炫耀表现的狮子座。所以老儿敢断定老弄兄善於谱诗,而且热情似火的脾气一高兴起来,阿狗阿猫都可能赠题。
醺老儿在此向老弄兄担保两件事:一丶赠阿狗阿猫的诗词,老儿可写不出来。二丶老弄兄赠逸峰兄的诗,百份百值得!因为相对於一般无病呻吟之辈,逸峰兄一旦拿出作品,必定内容充实,言之有物,多年来为我诗社增光生色不少,有眼共睹。
新社友是醺人介绍的,既然老弄兄都出手了,醺人怎可没有表示:
《原韵奉和老弄原题》/ 醺人
谁言海外少知心?瞬息交流万籁音!
相系灵犀感受巧;共鸣故剑宿缘深。
兼融汉赋崇唐调;汇聚新潮操古琴。
放胆权当千里筒,乡关套颈作龙吟!
信不信由你,写完这诗发稿的时候,醺老儿已料定逸峰兄会回覆。
三
信不信由你,逸峰兄果然回覆了!而且是当天第一时间就回覆:
《原韵奉覆二吟长》/ 逸峰
岭下蜗居养素心,夤缘海外遇知音。
抒真肺腑情驰远,绎秀诗词趣逸深。
渔曲牧歌晨入梦,和风细雨夜听琴。
甘随骥後衰翁幸,顿首南瀛共啸吟。
猜到逸峰兄回覆,并不需要未卜先知的灵视。当时跟他虽是初识,但几次网络往返,他是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就已显露无遗,也让彼此的唱和如水乳交融。
醺老儿不是双子座,它的优点当然一样也没有,但不知为什麽,却兼具这星座的几个大缺点:不专注,而且耐心只比三分钟热度稍长一点点而已。像先君那样从出道到退休,一直保持坚守一个职位的事,对不起,老儿没有继承他那部份基因!早在二十几年前,老儿就已生洗笔铜盆(金盆买不起)之意,却因为三位挚友而一直写到现在。
上世纪末叶决定洗笔不干了,踢波时在绿茵场碰到文武全才的萧鸿兄,怂恿老儿推出“酒中呓”专栏,後来还接编他的文艺副刊。几年後又萌去意时,萧鸿兄的朋友带老儿探丧,巧逢老弄兄,看他那传统诗词玩意儿还值得一试,就跟随他在南瀛写了几年。又想搁笔时,恰巧儒医作家仞青丶韫瑜伉俪知道老儿复古转攻唐声宋韵,鼎力推介另一儒医诗家逸峰兄,接触後发现其诗观丶人生观……都与老儿十分投契,往来唱和又延续了几年。
因缘际遇竟是一圈套一圈,像一场迷幻连锁反应,又像一场梦……。
如今写得很累了,准备淡出吟坛,特撰本篇向他们和相应人等致谢,并留个纪念。
信不信由你,和逸峰兄酬唱已进入第八年,却缘悭一面。这丝毫不影响老儿对他的知己之情。正是:
酒逢双子千杯少
诗步逸峰七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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