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出身贫农家庭的孩子，没有社会地位，没有文化根柢，更谈不上什麽政治倾向。十来岁时逃荒似的飘泊到南洋小吕宋讨生活。他能有强烈的民族观念丶爱国思想吗？本文要讲述的这个真实故事，虽是昨日黄花，却又耐人寻味。

　　故事的主角代号就叫A君吧！当年蒋家军败走台湾，如果局势进一步恶化，有意在菲律滨搞个流亡政府，所以反共的宣传丶特工的部署，都做得特别起劲，把中共说成国际马列主义的棋子，解放就是沦亡，参加反攻大陆就是救国。蒋政府还真的剑及履及，派个丁维禧将军来菲招兵，A君是报名参军之一，他想当飞行员，还通过体格检查丶英文考试，合格放榜之後，只等待入伍通知。但丁将军可能另有所图，按兵未动，隔了不多时，听说他已大箱细囊，挟带着慰劳馈赠物品悄然返台，丢下这个组建中的海外兵团。参与其事的大小干部，说尴尬有多尴尬，从此三缄其口，再没有人想去揭开这块历史疮疤！

　　俗语有云：五年一小变丶十年一大变，那指的是世事。可A君也有这种现象，他在短短几年间，思想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被拿美金的小特务盯上了！认定他是共产党嫌疑份子。要了解这个人的政治变轨，还是有迹可寻的。十年前的A君，脑子一片空白，却有满腔热血，报名参军是单纯的爱国冲动，之後他长了智识，曾经是市区青年会图书馆考勤最佳的读者。数以百计的左翼作家诗文集，被他蚕食鲸吞，吸纳进他那空白而饥渴的心灵，指引他拨开恶毒的烟雾，看清楚国共内战的本质。六十年代他甚至不避艰险跋涉，访问过大陆解放区。

　　当时，菲华社会弥漫着白色恐怖，大家祇有反共的自由，走中间路线也不行，好些不听话的顶尖人物，或被监禁，或被遣配出境。A君属小侨民阶级，只合当做皮球踢来踢去，没有挨过喊打喊杀的大动作。如果政治是条龙，那权力就是龙珠，为了争夺权力，在历史舞台上，在人间角力场内，让你看不完一幕接一幕恐怖血腥的故事。

　　历尽沧桑的A君，後半辈子已不再热衷政治，可是他十分怀旧，自比依恋故巢的燕子，忘不掉儿时的坎坎坷坷，甜蜜与辛酸，任它外面的世界多麽精彩，他飞去飞回，年年岁岁。这不变的爱国情怀，晶莹透澈，棱棱角角地呈现在他的访华札记，这里摘略几则，让读者更了解旅外华人对新中国或褒或贬的评论。

　　《1》急需培训合格干部

　　改革开放之前，村支书引荐我去见负责外资的干部，此公身穿背心短裤接待我，想泡茶却找不到热水，他不无歉意地掏出香烟款客，招商引资的话题就在辛辣的烟味中开讲。那时候的乡镇领导，有不少是行伍出身，陪我去的村支书原是部队的炊事员，公安局的刀疤庄来自抗美援朝的後勤部，还有镇公所的政法委吴某，这些人都没有好好地为人民服务。村支书後来犯贪污罪潜逃，刀疤庄经常酗酒闹事，吴某官小架子大，辖区小民视之如恶霸。地方干部素质如此驽劣，严重阻滞了治国方略，马儿不走，骑师奈何？中国之庞大复杂，没有上千万合格的公职人员，法规要怎样执行？政令要怎样播施？所以培训人才的急迫性，几乎等同於发展尖端武器。估计二三十年内，干部队伍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毛病，贪腐渎职的弊案将屡禁不绝。

　　《2》民主的解剖

　　把美国式的民主视为最佳典范，其实是值得商榷的：假设我们要从众多方案中选择最好的一个，由千名群众包括专业与非专业人士投票决定；或者由十名具有专业智识者投票决定，前者错判的机率，无疑会大过後者！假设中国的综合国力落後於美国五十年，你用美国式民主的发展速度，要缩短这个差距或追上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实力和时间都不在同一起跑线上！中国能有如此飞速的进步，乃是精英集权丶协商领导激发的高效能量，鼓吹美式民主论者应正视现实，调整思维。

　　《3》贪腐问题

　　跟异议者论政，他们最惯用的武器就是拿贪腐问题来攻击政府。若往深层思考，贪污其实是人性的劣根，清廉度极高的国家，也要时刻防范。政府的责任是防贪肃贪，中共的肃贪纪录很有说服力，各年度因贪服刑者，人数之多，官阶之高，环球诸国无出其右。说句公道话，这座老宅大院耗子多，原本就存在着许多先天的缺憾，管理人大力捕鼠，灭鼠无数，道义上我们应该给予支持鼓励。国人请少安勿躁，随着生活的富足，提高了名誉和人格的比重；随着法制的完善，後门走不通，公款偷不到，贪腐的歪风想刮也刮不起来。我完全相信，贪污是可以抑制的！

　　《4》国民素质差怎麽办

　　八十年代初旅游黄山，有三四个轿夫蹲着抽烟，面前吐了一大滩痰液，黄色和青绿色混拌着，大家不以为忌。我看了很恶心，忍不住给他们讲些卫生常识；在国内机场车站，争先恐後插队抢位的现象屡见不鲜，香港的旅游团则以多声部的高音对讲震惊世界。大陆的烟民不把禁烟当回事，随兴吞云吐雾，旁若无人，凡此种种，均被标签为不文明的坏习惯，虽然有碍观瞻，但也不是什麽难治的痼疾。中华儿女是悟性很高的民族，只要教育普及了，生活现代化了，国民素质的提高便指日可待。

　　《5》良心教育

　　一个殚精竭虑追求财富的社会，一群唯利是图的国民，他们的核心价值观是什麽呢？当然是利己的功利主义。因此假药案丶毒奶粉案及类似恶例层出不穷。我们需要开展积极的丶注射预防针式的良心教育或道德教育，在利己与利他之间谋求平衡。纵观今日的神州大地，贫富悬殊何其严重，沿海经济发达省市，浮夸之风官民皆然。要怎样唤醒富豪阶级的良心？怎样取有馀补不足？怎样让助人为乐这种精神，在全民自觉运动中遍地开花？这些都是良心教育的目标，亦是世道人心的基石。

　　读了上面这些札记，A君的思想已经具体地清晰地跃然纸上。值得我们思考的却是：国家与国民的脐带，连系力到底有多坚韧？它是自然的传承吗？为什麽历朝历代都出现忠奸两极的岳飞和秦桧？

　　2020年元月8日修改旧作於岷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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