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菲华商联总会(商总)名誉理事长卢武敏先生罹患新冠肺炎不幸离世的消息传出後，和许多认识卢先生的人一样，我也感到十分意外。卢先生虽已年届八六，但行走起来十分稳健，说话声依然洪亮，他特有的“卢氏幽默”总会让每每与他相遇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可爱且快乐。想到一向身体硬朗的卢先生就这麽走了，我的心里自然很难过，当他那愈来愈可爱的形象，和贯有的爽朗笑声在脑海里一再浮现的时候，与他相识相交了十几年的我说说他的故事，我想应当是对他最好的悼念。

　　和卢先生相识，缘于2003年6月我们率领新中国成立後第一批成规模派出的汉语教学志愿者——“福建师范大学首批赴菲汉语教学志愿者”来菲任教。该项目正是在卢先生担任菲华商联总会理事长任内，和母校福建师范大学为振兴日趋式微的菲律宾华文教育而合作开展的。据当时具体负责项目实施的商总文教主任曾铁锋先生回忆说，项目启动之际中国尚处在“非典(SARS)”的阴霾之下，又这一涉及两国的国际合作项目没有先例可循，汉语教学志愿者来菲後如何取得合法居留丶工作许可等诸多问题提交给卢先生时，卢先生坚定地说，为了华文教育，这个重担商总愿意承担，所有问题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可以说没有卢先生果敢的决断和敢为天下先的担当，“福建师范大学首批赴菲汉语教学志愿者”项目是不可能实施的。

　　在志愿者尚未抵菲时，卢先生对志愿者的重视丶关心和爱护就已温暖着我们了：按当时菲政府的防疫要求，赴菲汉语教学志愿者来菲後，必须自行隔离14天确定没有染病後，才能到任教学校工作。卢先生特意要求商总属下务必选择安全丶舒适丶有档次的大酒店供志愿者们住宿和隔离。于是6月7日凌晨我们一行19人甫抵马尼拉机场後，就直接入住黎萨公园广场附近的四星级巴比伦大酒店，该酒店是当时靠近中国城档次最高的酒店之一，志愿者小老师们第一次入住如此高档酒店时激动的样子，至今还历历在目。

　　和卢先生第一次见面是在隔离解禁当天丶商总为我们举行的欢迎大会上。卢先生上台致辞时风趣地说，今天我很紧张，因为在座的都是华文老师，我的普通话说得不标准，怕你们笑话。一句话就把大家逗乐了。卢先生是土生土长的菲律宾第二代华人，中学毕业于菲律宾中正学院，他有很好的华文基础，普通话因为长期未使用变得生疏，但他的闽南话说的十分好。玩笑过後，卢先生随即脸色严肃地告诉大家说，不过你们放心，从明天起，我就会好好学习普通话的。卢先生真的说到做到，此後他每天都向商总能操普通话的秘书学习几句普通话，每逢接待宾客需要用普通话致辞时，他总会事前请教秘书发言稿中不太熟悉的字词的发言。几年下来，卢先生的普通话越说越好，每次我们见面时，卢先生依然喜欢开玩笑说，我的普通话说得不好。我们也一定会称赞他，您的普通话进步很大！

　　第二批赴菲汉语教学志愿者来菲任教不久，在商总举办的汉语教学志愿者座谈会间，听说有志愿者刚好是那天生日，卢先生马上掏钱请人去买了一个大生日蛋糕送上祝福，还亲自为每一位志愿者切送蛋糕。看着卢先生被美丽的志愿者小老师们环绕着，有商总同仁开玩笑地对卢先生说，您应该选一位漂亮的姑娘留下做儿媳妇。卢先生笑说，可惜我儿子都结婚了。不过，如果今後志愿者在菲律宾嫁人，我一定当谊父(菲律宾的习俗，女孩出嫁时谊父是贵宾，通常要给新人送上大红包)。卢先生没有食言，後来一位曾在南部小城任教的志愿者嫁给当地华青时，时任菲华最高领导社团理事长的卢先生特意莅临婚礼，在当地引起轰动，也传为美谈。

　　第二批赴菲汉语教学志愿者圆满完成任务回国时，由于表现出色，每位志愿者都收到了许多礼物，致使他们的行李严重超重。卢先生闻讯後，指派商总秘书与为志愿者免费提供机票的菲律宾航空公司协调，为每位志愿者争取到增加5公斤行李重量。当志愿者到机场後，还放心不下的卢先生以菲航董事之尊亲自在值机柜台坐镇，直到所有志愿者都办理好行李交托手续後，才回到贵宾室休息。当志愿者们开始登机时，卢先生在登机口与他们一一握手话别，那温馨的别离场景，让每位志愿者永铭于心。

　　卸任商总理事长後，卢先生几乎每天都会到商总“上班”。我曾经问为何每天还来“上班”，他说，我爱商总，商总也是我的家。是啊，在商总服务了许多年，到商总上班已经成为了卢先生的生活习惯了。看着已经不是商总“领导人”的卢先生依然受到同仁和工友们的尊重和喜爱，看着他和大家喝着同样的即溶咖啡，嬉笑取乐丶谈笑生风的样子，你很难把他和菲华大侨领的高大形象联系在一起，卢先生的超然和豁达可见一斑。

　　卢先生对母校中正学院亦有深厚的感情，他不止一次地说过，母校中正学院是菲律宾最好的华校，作为土生土长的第二代华人，我能够说华语，都是母校的功劳。他也曾经开玩笑地对我说，许多中正校友都说自己如何爱母校，我不会说这种话。但是我的子女和孙辈都在中正学院读书，如果到处标榜自己爱母校，却不将自己的子孙送到母校就读，算什麽爱呢？卢先生用坚持将儿孙送到母校就读丶让儿孙延续中华文化的行动来诠释自己对母校的爱，让我肃然起敬。令人欣慰的是，他的长子现在也在母校校友总会服务，相信他定会将由父亲那里传承下来的爱校之情发扬光大。

　　据说卢先生拥有的船队比菲律宾国家的海军大，因此被尊称为“菲律宾船王”。卢先生还是菲律宾海上警卫队预备役的将军，也有不少人称他为“卢将军”。退休後的卢先生没有公务缠身，轻松下来，看起来也年轻也了许多，我经常称赞他越来越年轻，他总是很开心。几年前他特意请内人担任院长的红溪礼示大学孔子学院的志愿者小老师们到着名的大雅台高地高尔夫俱乐部游览。那天卢先生穿着宽松的休闲装，背着长焦相机，俨然是一名专业摄影师，记录下了许多小老师们快乐的倩影。他的幽默丶风趣也深深地吸引了小粉丝们，大家亲切地叫他“卢老爷子”，他也总是大声地答应着。

　　最後一次见到卢先生，是在2019年底陈着远先生公司的尾牙宴上。他对我们说“听说你们儿子要从美国回来过圣诞，到时一定要通知我，我要请他吃饭。他想吃什麽，我都带他去！”我们终不好意思搅扰他，可谁曾想，这会成为一个深切的遗憾。

　　“卢老爷子”，我们热爱您。愿您在天堂依然风趣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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