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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向珍:最好看的花朵

  我是去看荷花的,没想到却先被一片棉田俘虏了。棉田里的花朵还是繁盛的时期,洁白的,淡黄的,粉红的,深红的花朵,热热闹闹地点亮了初秋的大地。站在这片热情似火的棉田里,面对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我的思绪彻底乱了,恍惚中,一幅熟悉的画面浮现在了眼前。我看到了村头的小桥,看到了故乡的棉花地,看到了满头黑发的母亲。

  从春天点种棉花籽开始,母亲的脊背都在土地里弯着。琐碎的日子一天天重叠,母亲的脚印也一天天重叠。母亲把松散的土肥洒到地里头去,把浑黄的黄河水也挑到地里头去。棉花苗活下来了,慢慢开枝散叶,母亲锄草丶施肥丶除虫丶打叉……如此周而复始,忙到没有白天黑夜。

  好不容易熬到了入伏,棉田里的花朵开放,绿火焰似的花托,莹洁如玉的花瓣,每一朵都很是让人迷恋。在我还没有见过荷花的时候,我曾经问过母亲,棉花的花朵好看,还是荷花的花朵好看。母亲看看身边的棉花花,再看看还没有棉杆高的我,笑了。她肯定地告诉我,棉花花好看,棉花花最好看。

  母亲种的棉花,入伏时总能找到一两粒来之不易的棉桃。看着青绿圆润的棉桃,母亲乐得合不拢嘴,干活的时候,时常不自觉地哼唱她学生时代的那些老歌。

  好看的棉花花,初开时白色,慢慢变为粉红色,浅红色,红色,紫红色。这麽漂亮的花朵,我非常喜欢,母亲不让我摘,却常常捡凋落的花朵给我。看着这些老去的花朵,暗淡的蓝褐色,花瓣皱皱缩缩,我还是更喜欢棉枝上那些青春明亮的鲜花。

  棉田里顶着一片红花的时候,累累坠坠的棉桃格外喜人。一场秋雨淋过,凋落在地的花朵大都化为了泥土,把一粒粒棉桃滋养得肥胖油亮。

  秋霜快起的时刻,累累坠坠的棉桃炸开了,如肥硕的雪花,一朵朵盛放在秋高气爽的亮蓝天空下。每天晨光微露的时刻,母亲便推着独轮车去棉田里捡拾棉花了。如果是放了秋假,我也会一起去,一双小手经常被棉桃壳扎得血点密布,但是看看汗湿衣衫不停向前的母亲,我一声不吭继续追赶母亲。

  棉花捡拾完了,母亲开始撕晒乾的棉花,就是让棉籽和绒朵分离。这个活干多了,拇指和食指就会很疼,甚至会发肿发胀。母亲撕完了棉花,就把那架用了多年的纺车支在炕梢,开始日复一日地纺线。我很小的时候,经常卧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静静地看着她一圈圈转动纺车,咿咿呀呀的声音亲切动听。

  冬天来了,朔风劲舞,雪花纷飞,母亲每天坐在织机上,手脚并用不停地织布。棉布织好落下,母亲烧了开水兑了颜料,一匹匹地浆染成好看的深蓝色或者古铜色。她用这些布料做被子做床单,给我们做夹衣单裤棉衣棉裤。这种从头到尾全手工的的纯棉布贴身不凉,越穿越柔软。在那个布料稀缺的票证年代,棉花和纯棉布一直陪伴着我们的一年四季,从来没有挨过冻。母亲把那些厚实的布匹细心地裁剪好,每天晚上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穿针引线,仔仔细细地为我们缝补衣衫。无数个漫长寒冷的冬夜,经常是一觉醒来,母亲还在如豆的灯下劳作。

  花开花落中,几十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如今,和我们一起在城里居住的母亲,还常常跟我聊起故乡的棉花花。我们聊到庄稼地的时候,它们盛开着,我们聊到老屋的时候,它们盛开着,我们聊到村前小桥的时候,它们盛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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