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世纪时,意大利的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Matteo Ricci)前往中国发展信徒,他当时发现,他所使用的欧洲地图使他无法博得东道主的欢心,因爲这些地图上中国居于边缘位置。于是他重新绘制了地图。在1602年版的世界地图上,中国处于正中央。据说,此举使得他在“中央王国”(Middle Kingdom)的上层阶级中颇有影响力。
利玛窦的修订版地图是在木头材质及纸上绘制的。如今,评论人士称,世界的心理地图也亟需修订,特别是在把不同国家归类爲“新兴市场”和“发达市场”方面。
在全球事务中将新兴国家置于外围丶而把发达市场置于核心的现行经济等级体系已不能准确反映当今世界。以购买力平价(PPP)衡量,新兴国家在全球GDP中贡献的份额已经超出了发达国家。这种笼统的分类方法,将经济实力迥异的国家如中国和捷克混爲一谈,也无法体现这些国家之间天壤地别的现实差异。
“新兴市场这个词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基金管理公司Investec的策略师迈克尔•鲍尔(Michael Power)称,“如今这个词涵盖的国家有大有小丶有发达国家也有欠发达国家丶有工业国家也有农业国家丶有制造业国家也有大宗商品生産国丶有穷国有富国丶有赤字国家也有盈馀国家……我还能举出更多例子。”问题不只在于相称丶秩序这类细节。新兴市场是世界上影响最大的概念之一,据估计有10.3万亿美元资金通过各类相关股票和债券指数投资于新兴金融市场。但是这些指数中包含了许多相互间差异很大的资産,它们会误导投资者,幷可能降低养老基金丶保险公司以及其他金融机构的投资收益。
这个词还成了全球数据库的构建原则之一。对于试图探索经济丶环境丶社会及其他领域中影响世界的发展趋势的人来说,新兴市场也是他们进行分析的一个出发点。评论人士称,这造成了有缺陷的观点和含糊不清的论点,影响全球治理的效率。
“作爲一个资産类别,新兴市场股票差不多没戏了,”投资谘询机构Ecstrat的约翰-保罗•史密斯(John-Paul Smith)称,“旧范式已经消亡。”
一些评论人士正尝试提出可以替代新兴市场的概念,以把握发展中国家不同集群的分类原则以及共同的动态特点。他们希望,新概念将使机构丶企业和多边组织能够更准确地评估全球很大一部分地区的风险与机遇。
使情况更加混乱的是,这个词有时还被用来指代发展中国家的股票丶债券或外汇市场,有时也指代这些国家本身。不同的标准使世界变得不同。MSCI股票指数划分出了23个新兴市场国家,幷把28个国家归入“前沿新兴市场”。IMF则把152个国家归爲“新兴及发展中经济体”。
即使是接受了普遍的分类标准,关于一个国家爲何被归爲新兴国家,而另一个国家却被贴上发达标签,其中原因往往也莫名其妙。与葡萄牙相比,智利的经济规模更大丶人口更多丶债务负担更小而失业率更低,但却被归爲新兴国家,而葡萄牙却是发达国家。同样,以人均收入来看,卡塔尔丶沙特阿拉伯和韩国都比某些发达国家富有,但却仍然隶属于新兴阵营。
此类判断通常取决于分类者。金融指数提供商考量的是诸如国际投资者进入一国股市及债市自由程度等问题。IMF等其他组织考量的是一国经济多元化问题,关注産品进出口总量。新兴国家在全球事务中逐渐给人以领先所谓发达国家的感觉,关于这方面的研究越来越多。在某些方面,新兴经济体已经开始行使权力。以购买力平价计算(考虑汇率变化),发达国家占全球GDP的比重从2004年的54%下滑到了43%。
在外汇储备规模方面,总体而言,发达市场也处于弱势。外汇储备是一国在实现贸易盈馀和吸引外国直接投资过程中积累起来的。IMF数据显示,发达市场拥有3.97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而发展中国家拥有7.52万亿美元。
这造成了一种怪现象:新兴国家需要将外汇储备投资到拥有良好流动性的大型债券市场,结果却爲多年来过度进行赤字融资的大型发达国家提供资金。例如,在直到2015年初的6年内,中国是美国国债最大的外国买方。
暂且不谈新兴市场和发达国家之间这种本末倒置的现象,笼统地将几十个国家归爲一类,掩盖了新兴国家之间的关键区别,误导观察人士去解读本不存在的均衡。
麦肯锡全球研究院(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高级研究员斯里•拉马斯瓦米(Sree Ramaswamy)表示,一国的经济活力和弹性的主要决定因素往往归结于“经济结构丶行业活力丶企业概况,以及政府角色或者社会和政治体制”。
“在这些指标上,新兴市场之间的差异超过了它们的相似之处,”拉马斯瓦米表示。
“比如,资本投资占墨西哥GDP的20%,但在中国爲45%。家庭消费占韩国GDP的50%,但在土耳其爲70%,”他补充道:“中国和印度的人口规模相近,但两国的人口发展趋势大相径庭。企业的情况也是如此,拉美60%的企业收入由家族企业所有,但在印度这个比例爲50%,在中国爲30%。”
中国:应独属一类
对很多人来说,如何归类中国的难题凸显了新兴市场的窘境。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中国已是世界最大经济体,然而中国依然被列爲新兴市场。中国识字率达到96%,高速铁路总里程超过其他所有国家总和,大学生的数量比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多。
中国股票市场总市值接近8万亿美元,仅次于美国;国内债券市场总规模5.5万亿美元,仅次于美国和日本,居世界第三。然而,中国国内股票(不算那些在香港上市的)及债券在世界主要股票和债券指数——“MSCI新兴市场指数”和摩根大通(JPMorgan)新兴市场债券指数“EMBI+”中被边缘化。
一个词语的涵义
创造“新兴市场”一词的初衷,幷不是把它作爲具有某种特定标准的概念。上世纪80年代,在世界银行(World Bank)下属私营机构国际金融公司(IFC)任经济学家的安东尼•范阿格塔米尔(Antoine van Agtmael)发明了这个词,将之作爲一个营销用语。
这个词显然富有吸引力:它听起来令人向往,之前被贴以“欠发达”或“第三世界”标签的国家,突然间充满了希望,似乎正在朝着更美好的方向前进。
自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这个词大获成功,许多人爲此尝试归纳出它所具有的一些公认特点。结果令人意想不到:包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丶联合国(UN)以及MSCI明晟丶摩根大通(JPMorgan)和富时集团(FTSE)等金融指数提供商在内,许多组织使用相互矛盾的标准对新兴市场进行了归类。
因此,全球投资者基本上被隔绝于中国资産所蕴含的投资机会和风险之外。今年6月,出于对治理问题的担忧,MSCI决定不将中国A股纳入其新兴市场指数中。
纳入一项指数听起来好像是不太重要的事情,但事实上,这些指数拥有巨大的金融影响力。评估基金经理能力的依据,是他们取得的回报是否能超过与其所配置资産类别相关的主要指数。这催生了一种行业趋势——购买包含在一项指数中的股票或债券,以减少业绩表现过分逊于指数的风险。
即使只将中国庞大的股市和债市的一部分纳入新兴市场指数,也会造成一场金融地震,实际上这将迫使希望表现不逊于某一指数的基金经理买入中国资産。
Loomis Sayles基金经理彼德•马伯尔(Peter Marber)谈到了一个普遍持有的观点:中国的巨大规模可能打破了新兴市场这个模子。
“中国太庞大了,如果它(完全)进入新兴市场指数,会使其他一切相形见绌,因此需要将中国视爲一个单独的类别,”马伯尔说。但如果将中国置于这些指数之外,或许也会加强将印度视爲单独类别的理由,进而加速新兴市场指数的瓦解。
事实上,据马伯尔表示,新兴市场指数包含了从“垃圾”到优质的多种投资资産,使投资者无法正确评估风险,因而降低了投资意愿。
这些矛盾可能会使新兴市场这个词被扔进垃圾桶。但如果该词步“第三世界”之类词语的後尘,变得名存实亡,那就産生了一个问题:有没有一个词能够代替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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