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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国菠菜余烬下的新生人口贩卖产业链




西港市区交通繁忙的夜景

过去几年,欣欣向荣的在线菠菜产业带动了菲律宾、缅甸、柬埔寨的经济发展,但中国政府政策转变再加上新冠疫情冲击,东南亚各国的菠菜业日渐萎缩。而令人意外的是,菠菜业的余烬里,却燃起诈骗产业邪恶之火,它不仅诈骗感情和金钱,更无下限地把人当成交易品贩卖,形成一条横跨东南亚的人口贩卖产业链。

更离奇的是因为中国政府强势的“断卡行动”,针对菲律宾、柬埔寨、缅甸等地诈骗人员的“大劝返行动”和禁止无正当理由出国等措施,却让东南亚华人尤其是台湾人成了人口贩卖的对象。

25岁的阿文(化名)还记得踏入柬埔寨首都金边机场时的兴奋感。网络上,几份待遇不错的招聘广告让他跃跃欲试:起薪新台币50000元(人民币对新台币的汇率为1:4.41,五万新台币约合人民币11327元,以下依次类推请自行计算)、业绩奖金累加可破10万元的游戏客服人员;每日工时13小时但月收10至20万元的键盘业务员;底薪加奖金月领80000元、但必须签1年合约及违约金20000美元(约新台币60万元)的柬埔寨外资银行柜台行员。

阿文也知道处于灰色地带的在线菠菜产业近几年有不错发展,的确有不少人赚到高薪。但他不敢冒险,于是选择了眼中风险较低的银行柜台工作。通过Facebook与一名台湾人联系的一周后,他和其他同样应征这份工作的几名年轻人,一起飞至柬埔寨。

新的工作、致富的机会、和全然陌生的事物,对阿文来说像是一场荒野冒险。只是入境后这股雀跃感很快消失殆尽,因为迎接他的是几名操着中国口音的男子,衣着简便、态度凶恶,见面后立即态度强硬地命令他往厢型车内移动,不准东张西望,更完全避谈工作问题。

几个小时后,一行人抵达西港,阿文才得知这一切是个陷阱。

几名男子在他面前谈起这笔交易,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以20000美元的价格卖给了诈骗集团。即便路途中阿文和同伴再怎么以Facebook和电话向当初招募他们入伙的台湾窗口求救,对方也只是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于是入境柬埔寨第一天晚间,阿文就在诈骗集团的监控下,与外界失联。

一直到两周后,他才带着满身伤痕从西港离开。阿文所处的地方又名西哈努克自治港(Sihanoukville Autonomous Port,简称为西港),这个港口在一带一路计划的援助下,发展成柬埔寨最重要的经济特区,近年因容纳大量菠菜产业而引来无数华人进驻。在一片中文广告牌的商店和企业招牌中,各个园区门口几乎都设有军警轮班站岗。在这样一座新兴的中国城内,阿文受到中国主管威逼,被迫从事虚拟货币投资诈骗,不服从就没有饭吃,等着他的还有殴打和电击。

不过阿文只是这新型态人口贩卖产业链里的众多受害者之一。根据台湾警方初步统计,从20216月至今年7月底,已确认有107名台湾人受困柬埔寨、34人受困缅甸;由于多数受困台湾民众难以报案,在比对现有求援对象和出境班机名单后,台警方认为,至少有超过千名台湾人下落不明,深陷柬、缅两地的人口贩卖陷阱里。

为何他们不断被送进柬埔寨和缅甸?又为何台湾人会成为人口贩卖的标的?

台警察叶泰志目睹这条产业链快速成形,他说:“大约从半年前我们开始陆续接到报案,内容都是报案人的家人或朋友被骗到东南亚,然后被限制人身自由。本来我们认为只是菠菜业的劳资纠纷,后面才发觉已经演变成人口贩卖事件,犯罪集团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就是要把人骗过去,这是十多年来极其少见的。”


叶泰志(右)、詹利泽(左)。两人所属的单位在今年首次破获源头在台人口贩卖案件。

叶泰志所属的国际刑警科是专门处理跨国刑事案件的单位,经常会同台驻外单位与国际刑警组织(International Criminal Police Organization,通称INTERPOL,缩写ICPO),合作打击犯罪。自2021年起,他们便不断接获外部情资显示,愈来愈多的台湾人被困在柬、缅两国的诈骗园区里,遭到监禁、殴打和转卖。

过往台湾人涉及的人口贩卖,多半发生于在台工作的外国劳工或外籍学生身上──台籍雇主、中介通过限制人身自由或强迫劳动等来剥削被害者。但东南亚新兴人口贩卖链却翻转了这一结构,让台湾人成为遭到售卖的商品,而且在多个国境内串联运作。

而这条犯罪链的形成,与在线菠菜产业的演变息息相关。

2019年的一篇调查报导称,约3万名台人进入菲律宾菠菜行业。

3年来,跨国在线菠菜业的面貌已经迅速转变。2020年,严峻的新冠疫情重创了依赖中国、台湾、越南、马来西亚等华人员工的菲律宾在线菠菜业,工作人员进不去,数十家境外菠菜经营商(Philippine offshore gaming operator, POGOs)陆续出走,产业趋缓。

此外,2020年国务院展开的“断卡行动”更重重打击菠菜业。根据公安部宣布,该年度一共破获8800个跨境赌博案件;在与菲律宾、马来西亚、缅甸和越南的官方合作中,逮捕了超过600名涉及跨境赌博的中国籍嫌犯,成功阻断数万亿人民币外流。

全面围堵在线菠菜产业的风气很快也吹向柬埔寨。

2020年1月1日起,柬埔寨的“禁赌令”正式开始生效,法令禁止各种在线菠菜活动,以维护安全和公众秩序。政策更迭让过往受惠于一带一路政策的滨海城市西港陷入了空转,大量建设停摆、人口撤出。据当地移民局指出,禁令生效后,有超过40万名中国人离境,包括不少持有长期签证的居民。

当菠菜业丧失合法生存空间后,巨额利润跟着消失,这导致业者开始想方设法活下来。其中一些人于是转向发展同样是在线操作,且获利更高的网络诈骗。由赌到骗的转变也吸引了更多不法之徒聚集,让诈骗产业得以迅速填补菠菜出走遗留的空洞。


2020年2月 一名华人在西港一间赌场酒店顶楼

2018年从台到柬埔寨在线菠菜产业任职的宇恒(化名),负责替公司招募员工。当时他以月入新台币60000元起、包吃包住的优惠条件和海外工作发展多元等愿景,哄骗新鲜人到柬从事菠菜客服。

禁赌消息传出后,宇恒的工作告终,却也让他目睹到柬埔寨的剧烈变化:“当时还没有(发布)禁令,是菠菜还赚钱的年代,园区内中国菠菜公司百花齐放;后来中国政府开始打击赌博,柬埔寨就变成一个‘十有九骗’的地方,很多公司都转型成诈骗。”

宇恒口中的的十有九骗,是部分网友对诈骗案件频传的嘲讽:“十个人有九个骗,还有一个在训练。”

集菠菜与诈骗于一体的犯罪集团早年以菲律宾为据点,因为当地核发合法的在线菠菜牌照,不少挂羊头卖狗肉的公司会谎称自己合法经营,实际上等赌客入金后就卷款潜逃、关闭网站,因而衍生不少诈骗犯罪。当2020年中、菲两国连手打击后,罪犯们便开始朝着更自由的地方逃窜,其中法律宽松的经济特区就成为新的聚点。

“诈骗集团都会去找一些不容易被打压,尤其是不会被中国政府打压的地方,像是柬埔寨的西港特区、缅甸的KK园区都是如此,”一位知情人士说。


Google地图上可以清楚看到位于缅甸密瓦底,与泰国隔着湄河的KK园区。

中南半岛的另一侧,与中国接壤的缅北佤邦、果敢、小勐拉与克钦邦等自治区,是另一处被称为诈骗天堂的地方。该处因脱离缅甸政府的管控,皆由少数民族武装组织(Ethnic Armed Organizations, EAO)把持,因而容纳诸多犯罪集团进驻,近年来诈骗收入成为支撑当地民生与军事的经济来源,武装组织则承担起园区保安的职责,双方演变成相互依存的共生关系。其中,据媒体报导,在缅北就有超过10万名从事诈骗的中国罪犯,因规模庞大而有“缅北10万骗子”之称。

在处于灰色地带的在线菠菜公司陆续倒台后,柬埔寨和缅甸两地的诈骗集团开始接手遗留下来的场地、设备、人力,将黑色的诈骗产业链进一步“发扬光大”,让诸多经济特区成为社交网络时代下投资诈骗、情感诈骗和交友诈骗等各种沉浸式骗局的发起地。

只是高获利的诈骗产业,又为何需要涉足人口贩卖?

中国政府“大劝返行动”,或许为这项转变掀开了序幕。2021年年初,国内各地政府以打击诈骗犯罪为名,陆续发出关于《劝返滞留缅北人员通告》,该通告不只公开辖内留滞缅甸的中国人的住处、头像与身份资料,也要求这些人限期返国自首,否则户口将被注销、银行账户将被冻结,家人亲属也将受到牵连,包括入学、就业、薪水、银行账户等皆面临惩处。

发出通告的省分包括江西、广东、广西、福建、浙江、贵州、四川在内,随后,劝返行动的范围更从缅甸扩及东南亚和阿联酋等地。公安部刑事侦查局长刘忠义在去年9月的记者会中指出,通告发布不到一年,已从缅北劝返诈骗人员达5.4万人,相关行动还在继续。一份于网络上流传的《劝返名单》则显示有超过14万中国公民被列为劝返对象。

一时之间,排队回乡自首的中国人在机场串成一条长长的人龙,景象蔚为奇观,却也凸显诈骗人力正迅速流失。媒体报导,许多诈骗公司开始招不到员工,当地就有公司开价一位员工的“售价”从几千元人民币上升至3、4万元人民币。

由于过往诈骗集团背后大多都是中国金主,更仰赖大量中国员工支撑。当“大劝返”造成大量人力缺口后,许多业者开始锁定同样会说中文的台人作为招募对象。

台外交部门的周民淦指出,去年6月起,该部门开始接获多起陈情,起初只有零星求援案例,到了今年数量开始迅速增加,从出国人数可以看出变化。

台外交部取得的统计数字发现,今年1月到6月前往柬埔寨的台人数量来到6481人,创下历史新高;其中3至6月每月都有超过1000人赴柬。同时期至菲律宾只有5070人、印度尼西亚3542人、马来西亚3157人,即使这些地方的经贸投资与台侨数量远远超过柬埔寨。

人力出现缺口,让犯罪者开始把台人骗去“抓交替”;而不知全貌的台青抢进,使得台外交部在过去一年已经收到超过200人求援。周民淦说,内容都是遭诱骗至当地后被没收护照、限制人身自由,并被诈骗集团不断转卖。

这些受害人几乎遍布台湾各地,同样处境也发生在不少原住民身上。歌手阿爆(阿仍仍)7月就转发了屏东区原住民就业服务办公室的一则贴文,提醒有罪犯正通过原民青年把同胞骗往柬埔寨从事诈骗。

对于不断有台人陷入人口贩卖陷阱里,台办案警察詹利泽解释,“我听说他们(诈骗集团)就是要会中文的,会中文的价值比较高,所以台人才比较贵,一人20000美元起跳。”

詹利泽所属的单位,今年7月才刚破获台首起类似的人口贩卖案。其中的犯罪模式便是以优渥条件,假意招募青年前往柬埔寨从事菠菜客服、人头贷款及男优等各类工作;待人赴柬后,随即箝制自由、强迫从事网络诈欺。在被害人的遭遇中,他看见无数台湾人被殴打至昏厥、全身瘀青,甚至浑身是血地求救。

在柬埔寨和缅甸国境内,诈骗园区并不只一处,但每一个园区内的上百间公司却有着类似的共识。他们会要求被害人朝东南亚各国发送诈财骗局数据,一旦不照游戏规则走,除了被暴力相向,还会被当成商品转手交易。

当初怀抱着淘金梦的阿文就是悲惨的例子之一。被卖到柬埔寨后,他多次拒绝诈骗,屡屡遭到棍棒和电击棒伺候,他的公司很快决定将阿文卖到泰国,再从泰国走私到缅甸KK园区的另一间诈骗公司里。“缅甸是你的最后一站,再不服,你的最后残余价值就是卖器官,”公司高层这么对他说。

台警方解释倒卖人口发生的原因:“A公司花20000美元将员工买来做诈骗,却发觉不好用时,就会转手抬价卖给B公司,接着是C公司;当所有公司都不要这个员工时,就是被害人最危险的时候。因为每间公司都花了钱,然后员工却没有钱赎身,最后就是被卖到泰国拆器官。”

在破解人蛇集团的手机时,负责侦办案件的詹利泽发现罪犯们正在向泰国询问“解剖手”的开价。对于拆器官的形容则是简单的两字:“强拆”。


桃园国际机场内,完成报到准备搭乘前往金边班机的旅客。

靠着骗术买来员工,要求员工实行诈骗,若员工愿意配合,诈骗公司会要求业绩达标;但若不愿配合,对已砸下大钱买人的公司来说,就是将人转卖,转手过程是一场纯粹的交易,将无数受害者吃干抹净。

然而在这项横跨多国的人口售卖链中,台湾的帮派组织却扮演关键角色,形成一场“台人贩运台人”的犯罪。

在这条产业链里,包括台人蛇、东南亚中介、柬国和缅国当地的诈骗集团,3个重要环节撑起了这个网络。

其中,台人蛇的组成,就与台湾帮派组织息息相关。现有的犯罪模式下,以具竹联帮、天道盟等黑帮背景的人作为领头,吸收想赚钱的不法分子组成团队,包办台湾人出境前的所有服务,包括刊登高薪广告、工作面试、契约签订、说服父母、协办护照、核酸检测到机场接送等。由于全程黑帮都会派人盯哨,这样在台一条龙的形式让被害人只要上钩就几乎难以逃脱。

为了尽快找到更多的“商品”,黑帮组成的台湾人蛇们会大量在各种名为“偏门赚钱”的Facebook群组里刊登业务专员、菠菜客服、外商银行行员等职缺。待有人上勾主动联系后,就将人安排至特定饭店的房间内管制行动;在签完工作契约、办完护照和领机票后,还有专车送到机场。

靠着上述手段,台警方发现过去一年光单一人蛇集团就诱骗了82人前往柬埔寨,获利超过2000万元,目前这82人中仅有9人被顺利救回。

对黑帮来说,这是无本生意,只要骗到人出国就能分钱。

当台人蛇将人送出境后,再来则由当地的中介接手。这些人的背景复杂,有台湾人、中国人、甚至缅甸或柬埔寨人参与其中。中介们的任务相对简单:被害人落地后,他们会持放大的护照照片在机场一一比对“商品”,确认无误后将人集体赶上车、没收护照,接着直接驶往诈骗园区内,向诈骗集团交“货”、收钱。

这宗生意里,构成人口贩卖的每个节点都可从中获利。其分润是如此建构的:缅甸和柬埔寨的诈骗集团出资,用一人10000至20000美元不等的价格下订单,台湾黑帮人蛇负责找人,当地中介负责接送、送“货”到门,两者共同将诈骗集团的出资瓜分掉。至于把人买来的诈骗集团,则透过转卖人口创造更高的经济价值。

其实不只台湾人蛇,在柬国与缅国的当地中介与诈骗集团的组成背景中,台湾帮派的身影也几乎无所不在,让人口贩卖的运作与目前部分黑帮的经营逻辑紧紧地镶嵌在一起。

“钱是关键,利用人口贩卖可以快速地赚钱。卖一个人就可以赚30万元(新台币),反正人回不来,他们做什么都光明正大,连LINE账号都放上自己的脸。”

还在陆续追踪多起贩运案件的詹利泽更强调,奴役和人口贩卖获取的报酬远远超过菠菜、放款和性交易,这让帮派趋之若鹜,甚至吸收被诈骗的女性,让她们来诱骗更多人前往柬埔寨和缅甸。

一位经营在线菠菜公司的竹联帮成员说,经营菠菜网站需要大量人力,最快几个月才能回本,可是诈骗赚钱的速度快得多,只要成功的例子累积起来,一、两个月就可以看到成绩,更不用说把人骗去东南亚,它能为组织带来暴利,像是一台ATM。

菲律宾灰色地带的产业里充斥着虐待、阶级制度、军事化管理与诸多谋取利益的不法手段;但在如今的人口贩卖链里,这种现象只进不退,暴力和死亡成为处理问题的常见手段,甚至用器官来衡量人的价值,一切都是金钱至上。

为何出现这样的变动,与近年来台帮派的转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浸淫黑道文化一甲子的白狼张安乐,过去是竹联帮的创帮成员之一,他观察,现在台湾人骗台湾人而牵涉的人口贩卖犯罪,不只竹联帮本身有介入,各帮各派都有伸手搅和。

74岁的张安乐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竹联帮)以前的帮规是不偷、不抢、不骗,三不。除非你抢赌场还可以算是个英雄行为,但现在的竹联帮已经长成一棵大树,底下很多人来乘凉,参与动机就五花八门,加上社会生态改变,现在每个帮派生存的重点就是要赚钱,赚了钱之后才有能力招兵买马,扩大组织、买武器、买军火等。”


统促党总裁白狼张安乐在接受访问时提到,现今帮派营运多是利益至上。

以不文明、违反法律和人性尊严的方式来赚钱,张安乐形容现在的黑帮,更像是万国帮派的聚合,小弟们可能今天是A组织,明天就跳槽到B组织,忠诚不再受到重视,赚钱优先。

在这次调查采访过程,一位曾参与诈骗的竹联帮成员A先生向我们递出名片,名片上的头衔印着公司名称和职称头衔,一定程度地反映了帮派“企业化”的演变。对于诈骗为何成为帮派发展的重要项目,A先生解释是因为过去几年来,帮派会将那些犯过错、债务缠身和血气方刚的小弟们“送出国深造”,透过从事诈骗来让成员“开拓视野”、“提高能力”,一方面培养团体合作的习惯,另一方面公司也能藉由诈骗来稳固财源。

至于人口贩卖链的成形,A先生则强调,现代帮派的组织已经非常细致,这使得各个地区型的帮会就像是一间小公司,要自行筹措财源才能活下去、壮大,因此自然会有更多人投入利益更高的犯罪里。

当结合台、柬、缅三地的人口贩卖链在帮派的参与下运行,合法与文明的应对方法似乎显得徒劳无功。一来是前往的人当中,也有不少人想赚快钱,知道自己走在灰色地带,不愿对外求助,又或是求助后,发现一旦进入帮派的游戏规则,就等于要跟黑道谈判和周旋。

台外交人员周民淦就无奈地表示:“说难听一点,在柬埔寨等地可能有些集团会跟当地警察有联系。虽然这个我们没有证据也不好讲,但要等到有很明确罪证的话,他们或许就会协助帮忙解救。”

撇除官方管道,近期屡屡发生的人口贩卖救援行动里,中华统一促进党(后称统促党)却意外成为另类存在。目前他们一共出面救下约20多人回台,包括受困柬埔寨西港的阿文,就是他们动用组织内的关系与诈骗集团协商,才在他准备被转卖至缅甸前,由家人支付赎金换回他的自由;同时让这段经历透过救援者被转述出来。

亲眼见到帮派势力几乎无孔不入地渗透进这条犯罪链里,负责协调救援阿文的统促党继光党部主委麒哥说:“现在台湾不管是哪个帮派、哪个堂口,大家都有在搞这个。弄这宗绑架的背后兄弟我也全部都认识,双方才有机会坐下来谈。”

在这条台人牵涉其中的跨国人口贩卖链里,虽然暴力和剥削的发生地点在腐败官僚以及武装军警利益丛生的国家,但如今台湾是招聘的源起,面对数千名台人被诈骗、被交易、被贩运,法律却似乎难以派上用场,必须由黑帮介入来解决黑帮生意背后的纠纷。


台警方在机场举牌警示赴柬旅游小心高薪陷阱

近期台警方就发现由人蛇集团刊登的广告正往更多面向延伸。7月初,有开设工程行的一家六口上当。这起案件里,对方假借柬埔寨有建筑需求需要人才,不仅提供完整的施工图、现场视讯,还出示营业执照等证据,要求“人来得愈多愈好”,让一家人全数踏入人口贩卖的陷阱里,所幸最后一刻在机场被拦截。

这种“人愈多愈好”的需求,也透过其他方式反映出来。有被害者说,被绑后除支付赎金外,诈骗集团会要求被害者加入诱骗的行列,例如骗到5个人来就可以换到自由。这TMD不正是国内传销团伙流行的模式嘛!

“一个换5个、5个换25个,一直倍数成长下去,光赚赎金的钱就难以想象,”目前负责侦办相关案件的叶泰志说到。

在线菠菜产业的余烬中,催生了诈骗的兴旺,而中国“大劝返”后留下的人力空洞,让黑帮人蛇、在地中介与诈骗集团锁定台青作为贩卖商品。在他们彼此串连下,数以千计的台人赶往柬埔寨、缅甸、寮国求财,最终落入剥削的死亡陷阱里。如今,这样的犯罪黑洞还在不断膨胀,吞噬后疫情时代下每一个想尽办法赚钱过活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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